在我们老家那边,看戏又叫看老戏。印象当中,都是在冬天的时候看戏的。
九几年的冬天是真的冷,那时候穿三四件发了旧的厚厚毛衣,外面再穿塞满棉花肥硕的老棉袄,腿上也是穿着两三条母亲织的厚棉裤。像我一般大的小孩在冬天总是被裹得像个粽子,摔下来不会感到一点疼痛,却是像不倒翁一样圆滚滚地无法站立起来。
河里的水时常是结冰的,两三个成年壮汉走上去都没有一丝开裂,很是结实。屋檐上挂着冰晶似的小冻柱,一根根排列,长的长短的短,参差不齐,甚是可爱。我常常和小伙伴们拔下那些小冰柱,放在手里看它慢慢融化。因此,手时常先被冻得通红,再慢慢暖和起来。地上稍有点水便会结成冰,走路都需十分小心,不然稍有不慎就会摔个人仰马翻。
九几年的时候,没有网络电视、数字电视,更不要说手机电脑了,有的只是带着雪花的黑白电视,黑黝黝地放在装满稻谷的用水泥砌成的储藏柜上,孤零零地接收着寥寥无几的地方电视台。而且每周二是接收不到任何频道的。
由于文娱资源的匮乏,那时候,搭台子唱戏很是流行。我父母都还曾一度想让我去学习戏曲。老家的戏一般都是由村上开厂的老板或是在外做生意的富人包场。一场戏包下来差不多有500块,也有300块。点的戏不同,价钱也不同。
唱戏都是选一处空旷敞亮的地方。有的是荒废的老学校,有的直接就是一片荒地。爱听戏的人们常常拖着长板凳下午就早早地到了广场上。唱戏的戏班子下午就开始搭台子,演员们到了傍晚也开始化妆。
小孩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找到演员们化妆的地方躲在门口偷偷地看他们化妆,见演员们走出门,又急急忙忙跑开,生怕被发现,一路又不停地回头看看那浓妆艳抹的演员们是否注意到了自己。一脸满是向往与新奇。
戏一般都是七点开始的。七点还没到,场下看戏的人便已是乌压压一片了,凳子一列列顺次排得老远。聊着天儿的,磕着瓜子儿的,嚼着甘蔗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小孩子这个时候最为欢喜了,一是有好多的小玩伴追逐打闹,可以尽情的疯玩,而且父母是决不会多骂你半句的。父母倒也不担心小孩跑丢了,村子小,谁家的孩子都还能认出几分。
二是借着看戏的缘由,可以让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多买点瓜子棉花糖甘蔗等零食。我想我至今都喜欢吃甘蔗也许是忘不掉看戏时吃甘蔗的那种打心眼儿里的甘甜吧。
父母经常是推着三轮车,车里铺好棉被,我坐在车里头,跟着他们一起去看戏。戏要开始的时候,首先会有一个人出来唱首打油诗,暖一下场。场上两边各立着一块黑板,写上戏的名称与场次。
一首半油半荤的打油诗过后,台上酒红色有点破旧的幕布开始慢慢打开,于是,戏就真正开始了。
印象里演小姐的都是高高瘦瘦的,演丫鬟和子女的都是矮矮胖胖的。粗糙的化妆品、廉价的头饰首饰、不知穿了多少次的些许破旧的服装在浓妆之下还是将他们衬托地很美好。
我那时年纪小,自然听不懂演员们在唱什么,连吐字我都难以听清,只听大人们说唱的是淮剧,越剧之类。但和我年龄一般的小孩那时大抵都是欢乐的,人多的时候感觉时间都慢了些许。那些所流逝的儿时的记忆也都充斥着光彩陆离的景象。
记忆中只大约记得这么一场戏,叫做《王华买父》。大抵意思是王华在街上看到一个老人因贫穷至极卖身。王华看他可怜便把他买了下来带回家赡养,哪知这老头本是一王公贵族,因此很难伺候,王华甚至不惜为了满足老人的需求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卖掉。最后真相大白,老人因王华的善良给予了他无尽的荣华富贵。还有武松打虎,武大郎西门庆之类。
戏散场后,人们三五成群地顶着寒风回家,路上还津津有味地讨论着方才唱的戏,哪个演员漂亮,哪个戏唱的好,哪两个演员是夫妻……诸如此类,小孩有的早已在大人怀中睡着,有的嘟着嘴揉着眼睛被大人拖着走。一路的身影被月亮长长地拉着,一路的欢笑声此起彼伏,仿佛这戏还没散,这快乐的时光还在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村上不怎么唱戏了,我母亲便带我到邻庄看戏。后来越走越远,便不再出去看戏了。家里也有了彩色电视,慢慢地装了有线电视到现在的数字电视,好像也看不到人搭台子唱戏了。
后来,在市里我又看了一场戏,还是搭得那样的台子,不过好像没有之前热闹了。看戏的人少了,我还是偷偷跑去看演员化妆,也偷听到演员感叹赚钱的不易,世道的艰难。
从那以后,我便再没有看过戏了。这次回家倒是听到父亲买的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在唱着,但总是感觉从收音机里面唱出来的声音少了几分味道。
什么时候还能再看一场老戏呢?怕是不能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