樛枝平地虬龙走,高干半空风雨寒。春来片片流红叶,谁与题诗放下淮。
——《樟树》
这是古人形容樟树的句子,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卓绝的想象力,与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
我倒不觉得樟树像拔地而起的苍龙,它们像是大象的腿,粗糙、苍老,龟裂的树皮像是被人刻意划拉过的,一条条竖道排队排、列队列的密布着,其实并不好看。如果只看树皮,看得久了会有一种是在高空俯瞰梯田的错觉。树干上的疤痕像是被漆了层漆,给人一股油腻粘稠的感觉。
在古代,生了女儿是要在院子里种一株樟树的,等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樟树也早已绿树成荫。爹娘便会将樟树锯了,做成两个结实的木箱子,再在里头放上丝绸。两箱丝绸意为两厢厮守。有诗为证:
生女庭院种香樟,待树成荫女出妆。伐木为箱盛嫁妆,两箱丝绸意无双。
《两厢厮守》
我无意间发现了一株樟树,它光秃秃的只剩下半截树干。不知道为什么,它竟然还顽强地活着。
或许是因为贪恋世间的美好吧。
我说在的地方是成都的龙潭水乡。这里远离喧嚣的闹市,冷清的有点荒僻,不过正适合植物的生存。开发商最初的勃勃野心,显然被残酷的现实万箭齐心——这里已无丝毫的商机。
或许它也害怕死亡。
不光人类怕死,猫和狗、鱼和虾子、蝼蚁和飞鸟、甚至青草和野花都怕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变得虚无缥缈。还是活着好,哪怕会有许多生存的烦恼,毕竟活着比死去更务实。
或许是放心不下她的“孩子”。
如果你仔细留心,会发现每一株枯树旁都有一棵小树,这似乎是树未成文的使命。我眼前的这株老树干旁就立着一株小树。
小的樟树像一只长了手的大青蛇,它已经长得很高了,足以为老树干抵挡一部分风雨。可老树干哪里舍得子女的奉献,它行将就木的躯干上零零散散地长着一些枝叶,如果看那些枝干久了,或许你会这样想:它们会不会是一只只青蛇变成的冬虫夏草?“青蛇”心有不甘地挺立着青翠的躯壳,那些破壳而出的叶子汲取干净寄主的养分,便只得自力更生,挤破脑袋地向四周扩散。它们悬在半空,枝繁叶茂的显得很重,似乎有违地球引力。
老树干和小树就这样相互倚靠,在这个冷清的水乡里静静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