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光武帝刘秀戎马半生,登上皇帝宝座以后,每天批阅奏章,召集儒士们研究经学,经常搞到很晚才安睡,但身体状况一直很良好,活到62岁才驾崩,以当时人们的平均寿命来说,算是得享高龄。哪怕活了42岁的明帝,比起普通老百姓来,也未必就算是夭寿。然而其后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年纪轻轻就驾鹤西归,对于东汉朝的官员和百姓来说,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章帝33岁就去世了,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寿命。和帝终年仅20岁,殇帝才不过两岁,安帝享年32岁,就算是回光返照,后面的顺帝也仅仅活了30年,冲帝继位时间最短,才6个月,咽气的时候不过3岁。虽然当时医药水平较差,但就算民间富贵人家的孩子,也不会代代如此夭折,难道那些外戚、宦官们选立少年天子的时候,把他们的身体状况也考虑进去了,故意找体弱多病的来充门面吗?
梁氏的先祖,乃是安定乌氏人(今甘肃平凉西北)梁统,更始帝时代官拜酒泉太守。更始帝被赤眉军打败,河西五个郡携手联防,本打算推举声望最高的梁统为主,梁统推辞说:“我家有老母,需要奉养,恐怕不能尽心竭力为大家服务。而且我能力不够,德性不足,不能当此众任。”众人这才推举窦融做“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
后来窦融把河西五郡拱手交于光武帝刘秀,梁统也因此被封为高山侯,官拜太中大夫,他的长子梁松,还娶了光武帝的女儿武阴公主为妻。梁松的弟弟名叫梁竦,曾送两个女儿入宫为妃,遭到章帝窦皇后的嫉恨,最终窦皇后逼死梁竦和梁氏姐妹,把梁竦的亲外孙刘肇认为自己的儿子。刘肇后来继承皇帝宝座,就是汉和帝,他利用宦官的智谋和力量诛灭窦氏,才把受到前案牵连,被流放到边远地区的梁氏家人赦免回京,全都授以高官显爵。
梁竦生了三个儿子:梁棠、梁雍和梁翟,都是和帝的亲舅舅。梁雍的儿子梁商,字伯夏,乃是和帝的表兄,他效法祖父,也把自己两个女儿送入宫中,作为顺帝的嫔妃。这一来亲上加亲,梁氏门第更为显赫,而并非梁竦嫡长孙的梁商,也跃居兄弟叔伯之上,当上了大将军。大将军本是不常设的武职,自窦宪、邓骘、阎商等人先后当过此官以后,此官尊崇无比,几乎能与朝臣的领袖太傅平起平坐。而且这个官职,似乎就专是为外戚预备的。
梁商为人谦虚平和,并且推荐了李固、周举等名士担任朝廷要职,大有当年邓骘的遗风。每当京城附近地区闹起灾荒,梁商还搬出家中储藏的粮食,摆在城门口赈济灾民。当时的人们都称赞他是一位品德优秀的好官。
当然,梁商也有极大的性格弱点,他为人慎重、软弱,毫无决断能力。因为顺帝宠信宦官,梁商也不敢得罪这些内廷的阉人,当时最有势力的宦官是小黄门曹节等人,梁商就让自己的儿子梁冀和梁不疑和曹节套交情,互相结为好友。但是宦官之中也分党分派,以中常侍张逵、蘧政等为首的宦官们,看到梁家权势熏天,心生嫉妒,想找机会好好整他一下。
永和四年(139),张逵、蘧政,以及内者令石光、尚方令傅福,冗从仆射杜永等人合谋,诬陷梁商和中常侍、宦官曹腾、孟贲等图谋造反,想要废黜顺帝。顺帝难得明白一回,驳斥他们说:“大将军梁商父子是我的亲戚,曹腾、孟贲都是我宠爱的宦官,他们怎么会反对我?一定是你等嫉妒他们,所以诬告。”张逵等人一看计谋失败,害怕曹腾他们将来报复,反咬一口,就矫诏把曹腾和孟贲逮捕关押了起来。
顺帝听闻此事,大为震怒,立刻派宦官李歙把曹腾和孟贲放出牢狱,同时逮捕张逵等人,全都处以死刑。此事牵扯到好几位朝廷大臣,顺帝本想深挖主谋,一网打尽,全靠梁商劝阻,才没有把打击面扩大化。
永和六年(141),梁商重病而亡,临终前关照儿子梁冀说:“我没有什么德性,生时享尽荣华富贵,一辈子没能为朝廷办什么实事,所以死后千万不要耗费公款来为我置办丧事。金银财宝随葬,对于腐朽之躯有什么意义呢?我死之后,就用我平时所穿的旧衣服收敛,祭奠时也用家常便饭,不必用三牲(牛、羊、猪)大礼。你要当孝子,要继承我的事业,更不要违背我的遗言。”
可惜梁冀不但性格不象他爹,连品德也有天壤之别。此人相貌丑陋,据说是“鸢肩豺目”,即鸟一样倾斜的肩膀,豺一样凶狠的目光,并且从小就有结巴的毛病。他不学无术,只知道享乐游玩,十足一个纨胯子弟。
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身为顺帝的舅子,梁冀年纪轻轻就担任了河南尹的要职。他在任上酗酒放纵,做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梁商的老朋友、雒阳令吕放在梁商面前告梁冀的状,梁商派人去责骂梁冀,梁冀不但不知反省,反而因此痛恨吕放,派人去把他给刺杀了。为了向外界,更主要是向父亲表示,谋刺事件和自己完全无关,他推荐吕放的弟弟吕禹继任为雒阳令,然后散布消息,说吕放是被仇家杀害的,自己还帮助吕禹去把“仇家”全家屠灭,杀了一百多人。
梁商死后,梁冀被拜为大将军,他权力在手,更加横行不法,操纵朝政,鱼肉百姓。汉安元年(142)八月,顺帝派杜乔、张纲等八名官员去各州郡巡察,推荐贤才,罢免奸佞。张纲走到雒阳城外,命令仆人在地上挖了个坑,把自己的马车轮子埋了进去,表示不愿起行。他恨恨地说:“豺狼当道,责问那些狐狸有什么用吗?!”即日上奏弹劾梁冀和他的弟弟、河南尹梁不疑。
虽然昏庸的顺帝并没有相信张纲的话,责罚梁氏兄弟,梁冀可把张纲恨得牙痒痒的。他假意推荐张纲去做广陵太守。当时张婴率众在广陵造反,有兵万余,梁冀是想借造反者的手把张纲杀掉。然而张纲单人独骑去见张婴,一番慷慨陈词,竟然把张婴给说降了,广陵及附近地区因此动乱平息,百姓得以安居立业。顺帝想要封赏张纲,梁冀故意拖着不办,等了一年,张纲因为辛苦劳累,病死在广陵太守任上,年仅48岁。老百姓扶老携幼,张婴也带着旧日的部下500多人,一起为张纲修建坟墓,他们慨叹道:“千秋万岁,哪年才能再见到这样的好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