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下一个秋来还有一千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那只蘑菇。
人类有个词,叫做“朝生暮死”,我等得人类都轮了不知道几回,还没等到秋来。我觉得,人也是朝生暮死。
后来我见到那只蘑菇的时候,才明白人们是把日升叫朝,日落叫暮。我觉得这同我理解的朝暮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忽儿一忽儿的循环往复。大约是觉得从生到死实在短暂,于是要找些什么事聊以安慰。
那只蘑菇也是这样。
我看见他的时候,刚刚下过一场雨,他伸着懒腰对着雨后的太阳感叹,活得久了些,莫名的就能听得懂一些杂七杂八的话,于是我知道他在说:“这阳光真美好啊。”
我没有说什么,这么久,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
再后来一点,只是一点,它就开始枯萎,如同人所说的“迟暮”。
第二天的时候下雨,那只蘑菇又冒出来,仿佛没有昨天似的,眯着眼睛淋着雨,想长大一点。
我知道其实他并不会长多大,他已经不记得昨天,仿佛是一只新的蘑菇,只是同我昨天见过的那只长得很像。
后来我知道果然不是,确实只是长得像。非说是,大约也是假定有轮回,掌轮回的人觉得他生生死死太快,已经懒得管他,让他每天活一回死一回,仿佛没有重复。
在我看来他却一直在重复,晴天夸太阳,阴天伸懒腰,雨天沐风雨。他阴天睡觉的时候,我特别想问问他,他有没有朝暮,他的朝暮是什么。
我终于没有问,问了,我也懒得在须臾之间同他说许多遍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