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是乡村一首质朴的诗
青衫居士
乡村如果是一幅水墨画,那么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稀疏的芦苇摇曳的倩影。
它的花没有丝毫的芳香,也没有缤纷的颜色,但在远离故乡人的心中,它却长开不败,芬芳浓郁,绝难割舍。
乡村沟渠遍布,一湾清浅的溪流,一到春天,笋锥刺破泥土的肌肤,密匝匝地纷纷钻出。几天不见,它就填满了溪面。那已经不是小溪了,它已经成了环绕乡村的一道绿篱。
芦叶细细长长,像姑娘的手,折下几根,卷成喇叭,吹出嘹亮的歌;拔下芦梢,剔除芦芯,声音清亮而尖锐。乡村里如果没有芦苇制成的喇叭发出的声音,那么乡村的记忆里一定缺少诗意的。
芦苇丛中从来不缺乏歌声,蛙鸣鸟歌,虫飞鱼跃;晴天丽日之下,芦苇散发出来幽幽清香,把整个乡村都包裹在一种淡淡的明亮的愉悦之中。
整个夏天你很难看出一条小溪的面容,它大腹便便,像一个怀孕的妇人,偶有一段不知什么原因,那里像故意留出一个缺口,没有了芦苇,那里一定游弋着一群大白鹅。
它们伸着修长的脖子,清亮的河水里有它们修长脖子的倩影,它们顾影自怜,颈项交加,亲昵如同恋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是不是在某一个清晨,一位望穿秋水的小伙子久等心上人不至,看到河中的鹅卿卿我我,信口一吟,便成千古绝响。
时光如水,流走的是岁月,流不走的是故乡的歌,芦苇就是那隽永的诗行,它深深地写在大地的纸上,吟咏着对故土的热爱和眷恋。
端午时节裹粽子是家乡不变的习俗,米是自家的,枣是自家的,苇叶也是自采的。农家锅里腾腾的蒸气里有着春天的清香,香气清纯,令人馋涎欲滴。
其实,即使不裹粽子,放几片苇叶与粳米同煮,锅一掀开的一刹那,清香之气溢满房间。米料圆润,汤汁清纯,喝一口,像含着整个春天。
秋叶落尽,芦苇即将枯萎之时,而芦花像一只只鸡毛掸子,迎风摇曳。调皮的男孩子总会折下一支,戴在头上,学作官员帽子后面的雉鸡尾,耀武扬威,神气活现。
芦花没有棉花松软暖和,但是在那冰天雪地之中,它也曾焐暖过我的脚。它可以制成最廉价的鞋垫,如果能够制成木屐,那几乎可以对抗所有的严寒。
冬田忙完了田里所有活计,那些叶子枯萎的芦苇立在干涸的河床里,于是村里把它均分给农户。那时缺吃少穿,尤其是少烧的柴禾,芦苇是最好的过冬燃料。杆抽出来制成帘子,晾晒物什,扎成篱笆,又是另一种用途。
没有了芦苇的装饰,光秃秃的河床终于露出了丑陋的面目,坑洼不平,长满杂草;如果小河能有梦,也该是枯瘦的。
年复一年,周而复始,这芦苇绿了枯,枯了绿,在重复中我熟悉了河床的每一条裂纹,熟悉了芦苇中每一个故事,童年的记忆总是那么深刻,郁郁葱葱,密密麻麻,一片片,一片片,满乡村都是。
现在,农村的河沟基本上都浇上了水泥,像给河床穿了一件铠甲,鱼儿几乎都是溪水里匆匆过客,更不要说那高傲的白鹅了。
芦苇现在只活在诗人的笔下文中了。蒹葭苍苍,蒹葭萋萋,蒹葭采采,再也无须用它来遮掩内心焦急和等待了。
没有芦苇点缀的爱情总有一种匆匆仓促的感觉,没有了绿色滋润的爱情似乎缺乏了些许诗意和浪漫。
在他乡遇到芦苇,仿佛有如偶见熟人,在诗中读到芦苇,忽然脑中便涌起了那苍翠碧绿的芦苇荡来,以及与芦苇相关的美好来,整个人都变得美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