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7日 周日
我们的挪威之行始于挪威西部重镇卑尔根（Bergen）。从斯德哥尔摩到卑尔根两地距离超过一千公里，没有直达火车也没有直达巴士，如果坐火车需要到哥德堡转，而乘坐飞机只要100分钟，省时省力，可以直奔主题，尽早开始动人心魄的峡湾之旅。
去哥特兰时发现斯德哥尔摩推出的出租车固定费率送机场是个不错的选择，正想如法炮制，谁知周末的约车电话一直没有人接，于是我上网去搜，却一下子有个020公司的广告蹦出来，说安装App就能方便叫车，想起这也是房东推荐的可靠公司之一，就匆匆忙忙安装好App，果然方便，输入信息后几分钟后就得到确认回复，要知道在北欧街上招出租车非常困难，我们的飞机又早，万一没乘上飞机就打乱了整个行程了。
行李已经全部整理好。早餐后，按照房东的指导，我们把所有垃圾分类包好送下楼。在瑞典，垃圾分类较细，除了可再生（纸张类）和非降解的（塑料类）等，残羹冷炙等生活垃圾要倒入一个粗粗管子里，一会儿听得马达声响，生活垃圾顷刻间被化为齑粉。想起美国的厨房大部分安装着垃圾粉粹机，大部分垃圾在粉粹后从下水道里被冲走，也是同样的道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国内的垃圾装运通常需要很大的垃圾车，如果普遍采用这样的粉碎预处理（家庭或者社区）将节省多少运力啊，关键是市民要配合，不能一股脑儿往外扔。房东这时过来跟我们交接，当她看到她的公寓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特别高兴，要知道住AirBNB的房子是包含清洁费的，但我们更愿意做好力所能及的清洁工作，让方兴未艾的分享经济有更多的人愿意参与。将心比心，如果你把房子租给陌生人，他们都能对待自己家一样爱护，是不是更愿意分享呢？不一会出租车来了，我们作别房东，离开了借住一周的小岛公寓。
顺便回答一下朋友的一个问题，都说北欧已经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有什么发现？我的观察是，拾金不昧是普遍的，儿子丢的包也原封不动给奉还了，但我注意观察了下，小区和路边的自行车还是加锁的，房东也关照我们出门要锁好门，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回答了这个问题。
上午十点整，飞机准时降落在卑尔根机场，等待行李时我们穿上了冲锋衣，一则这里气温更低，二则外面正在下雨。世界雨都（一年三分之二以上是雨天）名不虚传，碰到晴天要有很好的运气，概率很低。为了尽早到达峡湾，我们购买了晚上八点从卑尔根码头出发直接驶向盖朗厄尔的邮轮，卑尔根于我们只是过境城市而已。
机场同样够小，门口只有三部出租车，我们上了第一部，司机是位黑人兄弟，看上去忠厚朴实，路上一直跟我们聊天。自言16年前来自加纳，一直靠打两份工维持生计，平时卖咖啡，周末开出租。他说挪威物价实在太高，从事较底层工作的移民只能靠比挪威人更勤奋方能养家糊口，这跟大部分进城打工的情况并无二致。
卑尔根的机场距离市区不到二十公里，在持续驶过两条超长隧道后，市区就在眼前，不过这里的市区跟我们看惯的都市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水城就是著名的峡湾门户。出租车按我们的要求停在今晚搭乘去盖朗厄尔（Geiranger）峡湾的邮轮码头大厦门口。邮轮要到下午才能Check-in，我们计划先在邮轮大厦寄存好行李，利用晚上八点开航前的时间对卑尔根进行“突击检查”。
可笑的是本以为小事一桩的行李寄存却好事多磨，因为我没有三个十挪威克朗的硬币来锁上寄存柜（locker）！待询问工作人员哪里可以换到这些硬币，他们两肩一耸说Sorry，帮不了你。大楼里和附近都没有ATM机可以取钱，也没有自动贩卖机可以买东西换回硬币找头，偌大的大厅也找不到人可以求助，一件小事但令人崩溃。急中生智，我走出大楼，找到一辆送客过来的出租车，司机正好有硬币，但他找不开我兜里仅有的五十欧元现钞，三十克朗（相当于人民币24元）其实在挪威只能买一瓶水，我只能说服他帮忙给我三个硬币，我则拿出50元人民币让他留作纪念，顺便告诉他50元人民币的价值，谢天谢地他同意了。终于我们可以上街了。
一件小事就耗掉了一个多小时，外面的雨却越下越大，撑开伞出门，决定先去找饭店吃午饭。于是，在谷歌地图的指引下按图索骥，但现实让我们再次崩溃，接连找上门的几家饭店要么周日不营业，要么只供应晚餐，朝着最热闹的市中心走，最后看到一家饭店正在准备中，半小时后开始营业，正犹豫间，看到马路对面有来来往往人流走近一排玻璃棚搭建的市场，走近一看，居然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卑尔根著名的鱼市场。
走进鱼市场，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原来想象中应该高大上的鱼市场却更像是带着顶棚的大排档，一家家摊位紧紧排列，食客们穿行其中，挑选，讨价还价。鱼市场内的管理倒显得颇专业，大量的海鲜都存放在一个个的冷柜里，大多的摊位不仅批发兼零售，还提供海鲜加工服务，相当于餐厅点菜即做，旁边就是餐桌，可以趁热吃。原以为这样的鱼市似乎应该是价廉物美的平民餐饮地方，也许是卑尔根的鱼市名气太大，既然游客蜂拥而来，价格自然就便宜不下来了。有个摊主前有一条很大的石斑鱼，看我们走近，卧倒在冰渣渣上鱼突然昂起头来，把我们吓了一跳，难道？细细一看，发现摊主在做小动作，手里揣着一根无色尼龙细绳子在牵引着鱼头，见到这种噱头，不禁莞尔。略感惊讶的是有些摊位上居然出了中文标签，摊位后面冒出几张热情推销自家海鲜的中国脸。在一位香港仔的推销下我们点餐吃饭，一会儿热乎乎的鱼汤端了上来，外加新鲜的三文鱼寿司倒吃了个半饱。本想尝尝龙虾或大螃蟹，毕竟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海鲜产地啊，但看着离谱的高价，一批批蜂拥而入的游客，难免犹豫了起来。反正不饿了，先退出大棚，沿着水边散步，一湾海水对面赫然就是最著名的布吕根漂亮房子，橙黄、绛红、雪白错落着，雨还没有停，但被大雨洗刷过的彩色房子在水中的倒影分外扎眼。
转弯处，又是一排摊位，隐隐然闻到一阵烧熟海鲜的香味，别人点的一大盘铁板海鲜又香又诱人，刚刚上盘的海鲜拼盘里大虾、大螃蟹脚、海虹和素菜，应该是用黄油炒的，香气四溢。我们依样画葫芦来一盘解馋，除了海虹替换成更多的螃蟹脚，好吃，好吃，不一会，一大盘海鲜被风卷残云般消灭了。
卑尔根历史悠久，大部分地方仍然保留了中世纪古城的风貌。依山傍水，仿佛是上帝的精心之作，卑尔根扼守着峡湾的入口，一直是挪威的门户城市，从昔日的小渔村到今天的码头城市，卑尔根的发展经历了好几个阶段。卑尔根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1070年（相当于中国的北宋中期），而且曾经当了200多年的挪威首都。
与瑞典的哥特兰、德国的汉堡一样，卑尔根曾经是汉萨同盟的重要成员，是挪威最举足轻重的商贸中心和最大的城市，直到1850年才被新崛起的奥斯陆超越。作为北海鳕鱼业的重要港口，卑尔根参加汉萨同盟缘自于欧洲对鳕鱼的大量需求，从神圣罗马帝国的许多同盟都市赶来的商人在此大量采购鳕鱼后运到各地贩卖。
卑尔根城处于港湾边的七座小山之下，著名的彩色老房子在布吕根（Bryggen）沿水一字铺开，简直就是一个童话的世界。到过这里的人，很快就会爱上它。布吕根的老房子是世界文化遗产，我这个世界文化遗产控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但雨越下越大，家人都想找地方歇着，看见一处拐角的老房子居然是星巴克，他们赶快进去找地方坐下。但我却不死心，冒着雨慢慢地考察起那些老房子的前世今生。
历史上的汉莎同盟（the Hanseatic League）很有名气，其实是北欧沿海各商业城市和同业公会为维持自身贸易垄断而结成的经济同盟。卑尔根的崛起跟它成为汉萨同盟的重要贸易中心密切相关。布吕根码头边的建筑物多半由经营渔业和贸易的汉萨商人租下或买下，走进木屋的里面，现在除了博物馆就是旅游纪念品的商店，从结构上看依然是各种货物的堆栈仓库，可以想象，当时这一片房子应该散发着鱼类的腥味。汉萨同盟的商人不少来自当时的神圣罗马帝国，有人把这里称为“德国码头”，但细究起来这个称呼没有道理，因为作为统一国家的德国直到1871年才在普鲁士国王手里诞生。
汉萨博物馆就在布吕根的一处木屋里，这里展示了当年的商人们的住处、货仓和办公室，据说一切都按照原来的方式布置，方便游客了解当年汉萨商人的生活和工作状况。小小的木屋胡同里挤满了游客，这里已经是游人必到的地方，沿街的店面基本上都是饭店、酒吧、商店等。在那些中世纪的木质建筑群间穿行时，人们往往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漫步走在卑尔根的街道上，看着码头边停泊着的各式各样的游艇，偶有几艘大型邮轮在上下客，前方是海洋，背后是青山，山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木屋，就如彩色的画笔，绘出了一幅多彩的山水画。我的知识库里挪威的名人很有限，其中有一位是挪威音乐家格里格，他就是卑尔根人，不知道曾经住在哪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里。想象着格里格在一栋鲜花盛开的房子里正在作曲，美好如卑尔根的画卷里，没有格里格的音乐是不完整的。一生都居住在卑尔根的格里格被归属到浪漫主义作曲家，然而其清纯而朴实的曲风应该源自于挪威民族特有森林和海洋气息，散发着纯真的自然主义情怀。
还有那街上时时会邂逅的一尊尊雕塑，除了帝王将相外，应该还有类似于挪威的李白杜甫苏东坡，可惜我们一无所知，只知道这里是海鲜的集中营，不觉惭愧。中午的海鲜吃得很爽，干脆就去同一家饕鬄一番作为晚餐。现在的鱼市场早已不是纯粹卖鱼的市场，各种鱼罐头，水果，鲜花，甚至旅游纪念品也厕身其间。据说一到晚上，摊贩们华丽变身，直接把鱼市变成热闹的酒吧一条街。
囿于时间，我们的卑尔根之行终究只能蜻蜓点水，连坐缆车到山顶鸟瞰整个城市的好节目也无法兑现。终于要去坐邮轮了，经过十几分钟的安全教育我们被允许登船，喘息未定，那庞然大物的邮轮在一声汽笛响过后扬帆起航了。邮轮慢慢驶出港口，灯火辉煌的卑尔根市离我们越来越远，海洋，山峰，房子共同组成了卑尔根市，何时我才能细细打量你秀丽的风姿？山水相连的卑尔根注定是个风水宝地，何况它又是名动江湖的挪威峡湾的门户。再见，卑尔根！
峡湾旅游现在名震天下，但究其历史其实并不太长，近年来发展异常迅猛，尤其是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后，以卑尔根为中心，奔赴峡湾之旅的游客如过江之鲫，使得卑尔根一跃成为挪威的领头羊。然而真正让挪威成为世界最富有国家之一的幕后推手则是石油业的异军突起，卑尔根也因此成为北海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的主要服务城市。
挪威有四大峡湾，有人戏谑地点评了挪威四大峡湾的核心要素：吕瑟峡湾看两块石头（布道石和奇迹石）的，哈当厄尔峡湾看一块石头（恶魔之舌），松恩峡湾走挪威缩影和坐高山火车，盖朗厄尔峡湾走老鹰之路和精灵之路，这个总结其实是本末倒置，峡湾峡湾，胜在山和水，其它都是副产品，不过我算不得有发言权，因为我们只游览了其中的盖朗厄尔峡湾。
最北的盖朗厄尔峡湾和最南的吕瑟峡湾，一南一北的两条峡湾的起点离卑尔根都有半天左右的行程，加上来回和攀岩，游览任何个峡湾都需要二天以上的时间。中间的松恩峡湾和恰当厄尔峡湾，以卑尔根为大本营则一天可以来回。最经典的路线称为挪威缩影（Nutshell），从卑尔根出发经由巴士、普通火车、游轮，景观火车完整体验松恩峡湾，其中的精华是世界文化遗产组织认定的那柔依峡湾，这条路线基本上是为时间有限的旅行者量身定做的，那些北欧十日游等旅行团无不以此来安排团队游。
问题来了，暑假期间任何有价值的旅游地无不人满为患，旅行体验会明显变差，近年来，许多海外旅游胜地颇有点国内长假时的囧境了。凡中国的旅行者大抵有三大类，第一类是到此一游的团队游客，旅行体验或与其付出匹配，也仰仗一切导游的职业道德；第二类是资深驴友，皆以穷尽美景为目标，不惜南征北战，行程安排之疯狂，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其余游客都可以归为第三类，我称之为随性的自由行游客，他们有计划但不乏灵活性，重品质而不贪多，比较随缘，我无疑是其中的一员。旅行在外，时间不够是常态，集中时间选择最精彩的地方玩好玩够，留下遗憾也可以成为以后重游的理由。我们这次的计划是只看四大峡湾的佼佼者盖朗厄尔（Geiranger）峡湾，邮轮到达后直接在小镇上住两天，好好享受一下诗样的自然风光。
从卑尔根到盖朗厄尔的航行一路往北，我们乘坐的邮轮是最终目的地为北极圈的巨轮，我们只是坐其中很短的一段，我们将在明天上午八点经过风景优美的奥勒松，然后一路东行，最后抵达目的地盖朗厄尔镇。我们下船后，邮轮中的大部分游客将返航奥勒松然后进入北极圈，完成他们来回共11天的海上航行。我们乘坐的邮轮是海达路德（Hurtigruten）公司最大的一艘Ms Finnmarken号。
第一次坐这么大的邮轮，思想准备并不充分。邮轮北行，挪威西海岸数不清的小峡湾依次在我们目前呈现，离开卑尔根港不久，我就明白这跟以前坐的长江轮或者上海来往宁波的轮船完全不是一个同一代的产品。北欧的海上运力（不是战力）相当厉害，丹麦专注货运，挪威更专注客运，海达路德轮肇始于一百多年前，是北欧维京人以海盗的胆量开辟坚冰极路，为人类成功贯通北极和南极的英雄时代，挪威人是英雄擂台上的霸主，首位到达南极点的阿蒙森也是挪威人，读过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的人对这位悲情英雄应该不陌生。
邮轮沿着海岸线向北航行，我们来到七楼的观景大厅时，大部分的座位已被坐满，我们只觅得边上的座位，坐了欣赏海上风光。庞大的邮轮非常平稳，连容易晕车的老人都没有任何问题。这时船长带领了一干穿着制服的员工列队进入大厅，船长依次介绍了船上各部门的经理，有主厨、汽轮机长、餐厅部、小卖部、客服部等，换来了乘客的阵阵掌声。
Ms Finnmarken号共八层，也是海达路德公司总多船只中唯一有户外泳池的一艘。我们本来预定的是明天的船票，但想在峡湾多待一天就换成了今天的票，可是两人间的船舱票已经变得奇贵无比了，于是我们只买了一间双人的船舱票，我和儿子则买了无舱票，借此来体会一下很多年轻驴友们在船上找沙发睡一夜而省下不少银子（省了人民币5000元）的经历。夜深了，大部分的客人都慢慢回舱休息去了，儿子和我在六楼的休息室找到了很舒服的大沙发来睡觉，休息室里空调十足，看来，今晚在这里睡个安稳觉应该不成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