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夕阳,柏晓年与苏珊沿着湖边的小径散步,他抄着双手,问,“为什么要和他离婚呢?”
“一个人所有的,不过是,那几年青春力气,白白糟蹋人家的时间,实在不好。”
苏珊笑,又说,“我怕会遭天谴。”
他沉默不语。
“你相信爱情吗?”
柏晓年点点头,“为什么不呢,若不相信爱情,当初,怎么也不会写那封情书。”
“那时,我浑身都在颤抖,或许,是太怕了。”
“怕什么呢?”柏晓年觉得不解。
“怕那封情书。”
沉默许久。
柏晓年问她,“你还相信爱情吗?”
“爱情?”苏珊呵呵笑,“曾经以为,爱情是一切,后来,长大了,猝然明白,它只是人生最烂漫的一种追求。”
她眼里的冷漠,让他心疼。十年前,她不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十年后,被现实折磨成一个心机深重的疯子。
柏晓年想说,人生最清晰的脚印,往往印在最泥泞的路上,可他又说不出口,现在说这些,多么像财主对流浪汉的施舍。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你还喜欢发簪吗?”
“这些年,什么都变得物是人非,只有这一点还没变,”苏珊说,“现在好像很少有卖那些的了。”
柏晓年摇头。
“喜欢这支吗?”他掏出一支发簪。
簪子通体翠绿,簪身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彩凤,簪头是一朵雪莲花,悄然绽放。
苏珊喜出望外。
“早知如此,我就不剪头发了,”苏珊惋惜。
“剪什么头发?”
“为见你,我特意剪的蘑菇头,”泛在她脸上的红晕,仿佛让时光又回到了初恋。
走过的青春,是回不去了。
不是苏珊选择了柏晓年,亦不是,那封青涩的情书。或许,仅十年前,多看了他一眼,从此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爱情,就是这么不讲理,着了,也就遭了。
“哪儿买的?”苏珊还在把玩那支发簪。
“一步飞摇。”
“名字很美。”
“店主也是个喜欢发簪的女子,”一如当年,他还是会给她讲故事,“店主说,那年,她跟一个男生很相爱,他们经常出去旅游,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给她买一个发簪。有一次,他们从大阪回来,她突然想有一家自己的店子,卖各式各样的发簪,他男朋友说,那就叫一步飞摇吧。”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苏珊好奇背后的故事。
柏晓年看着她,微笑。
“我也是这么问。”
“店主怎么说?”
“她说,簪子古语又叫歩摇,上有垂珠,步则摇曳,”柏晓年一直盯着苏珊,“店主叫唐一菲。”
“歩摇,一菲,”苏珊恍然,“所以,叫一步飞摇。”
她抱着拳,放在胸口,啧啧叹息。
苏珊的不幸,在于她不想走自己的路,总想过别人的桥。
这些年来,或许,是她把柏晓年想得太过完美,她想象中的那个完美的柏晓年,将她感动得一塌糊涂,迷失了自己。
生活中,很多时候,不是别人感动了我们,只是,我们自己感动了自己,在自我编制的那个理想国里。
出了电影院,苏珊问,“要回去了吗?”
柏晓年岔开话题,“去喝点东西吧。”
苏珊裹紧衣领,点点头。
电影院楼下,有一家咖啡屋,叫эй店。走进店里,柏晓年一眼就认出了莫青青,莫青青也认出了他。
“你开的店吗?”柏晓年问。
莫青青点头,“嗨,不是说你在美国吗?”
“我不就在这里,”柏晓年笑。
“还回去吗?”
“下个月。”
莫青青看了一眼苏珊,对柏晓年说,“不打扰你们了,喝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那就不怪我狮子大开口了。”
“好说,”莫青青将手放在柏晓年肩上,然后,拿着单子离开,走了几步,扭头说,“周末,安若曦生日派对,你要去吗?”
柏晓年沉默片刻,“好。”
时光是这个世上最绝情、最伟大的存在。豆蔻年华,朝朝暮暮,即使再美,也会殆尽。
那些,一起趟过青春的人,又怎能轻易忘记?
“你喜欢电影里的哪个人?”苏珊聊起刚看的电影。
“丁波,”柏晓年说,“或许,每个男孩子都有一种弑父情结,在去美国之前的那段日子里,我与爸爸简直是仇人。”
“因为,那时你还在长大。”
“谁知道呢,”柏晓年浅笑,“你喜欢哪个角色?”
“常月琴。”
柏晓年盯着苏珊,很惊讶。
“丧失至亲之人的孤独,残酷生活面前的无助,对于常月琴来说,她的信仰便是她的儿子,但是她的儿子车祸去世了。”
苏珊低头,喝了一小口咖啡。
“我妈也是我的信仰,在我最需要信仰的时候,她突然走了,那段日子,我会像常月琴一样,一个人偷偷地哭,她在儿子出车祸的车子里痛哭,而我呢,会在我妈的坟墓前,哭得昏天暗地。”
“我不知道。”
“我丝毫没有怪你的意思。”
苏珊对他微笑。
盯着柏晓年,她说,“很多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浮华,却看不透浮华下涌动的暗流,不能怪你,那时,我们还年轻,少不更事。”
未知生,焉知死。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观音山。
十年不相见,苏珊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两天不见,她却那么热烈的想念柏晓年,思念到窒息。
如果爱一个人,无法和他在一起,那么,平静的放手也是一种美丽,五年前,卡耐基在给苏珊疗伤,她看了他的这句话。
那时,苏珊的妈妈,刚刚去世,犹如第二天醒来,她失去了最亲的人。在人生的最低谷,她想看一眼柏晓年。
那时的柏晓年,或许,正在校园与另一个女孩约会。
苏珊相信了卡耐基,她照他说的一样,试着去学会大爱,她要与柏晓年做彼此牵挂的朋友,卡耐基说,你失去了眼前的,却拥有了一辈子而不是一阵子的亲情和友情。
她试着,这么麻痹自己。
爱一个人,如果可以做到放手,那还说得上是爱吗?可以放手的爱,说到底,不过是权衡利弊的取舍,不是十分的爱。
始终还是麻痹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