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晓年停住脚步,站在街中央,双手按在苏珊肩上,“多遭遇几次不告而别,你会知道,强大比幸福更可靠。”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苏珊质问他。
“苏珊,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只知道,我苦苦思念了你十年,是十年哪,每一天都在苦苦恋着你,”她情绪激动,“现在,让我再遇到你,我是不会放手了。”
柏晓年不知说什么。
他将苏珊抱在怀里,闭着眼,深深呼吸。繁忙的大街上,好像一切都静止了,整个世界只有他和苏珊。
过了许久,柏晓年说,“时间,那是距离,也是宽恕,在这个世界上,凡事久了都会变淡。”
苏珊的泪水,沾湿了柏晓年的衣领,抽泣说,“如果当初没有相遇,或许,我不会是现在的我。”
她戛然而止,说不下去了。
“在你的世界里,我笑过,痛过,满身疲惫,”苏珊又说,“或许,是我们的爱背叛了我。”
柏晓年帮苏珊擦拭泪水,他说,“苏珊,你知道吗?面对现在的你,我原本是可以说: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少的姑娘,与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两行清泪,在苏珊脸色划过。
“我已经负了你十年,不想再负你余生。”
“时间真没让你懂我,最懂我的,始终还是我自己,”苏珊抹一把泪水,咧咧嘴,强颜欢笑。
可能,苏珊不能理解,为什么柏晓年会这么对他,就像柏晓年不能理解,为什么苏珊会苦恋着他十年。
在黄昏的湖边,他掏出一支发簪,那时,他怀疑自己,不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她因他着魔十年。
苏珊爱着的柏晓年,是那个写情书的柏晓年,而那个写情书的柏晓年早已死于流逝的光阴里。
柏晓年与十年前的自己,已阴阳两相隔。
光阴如流水,会无情的带走某些东西,然后让我们想念,有时候,我们会以怀念光阴里的人为借口,去怀念逝去的光阴。
时光越老,人心越淡。
那些曾经说好了生死与共的人,到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岁月是贼,总是不经意地偷去许多,美好的容颜,那些真实的情感。
苏珊不是怪胎,只是,她在自己的梦里,沉醉得太久。
过去的十年,不知有多少个深夜,她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静静地盯着手机,静静地想,还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在那孤寂的绵绵黑暗中看着手机,等待一个的音讯。
现在,他就在身边,可故事跟她想象的南辕北辙。
十年的时间,苏珊设计了一万种方式遇见柏晓年,她梦想着,在陌生的大街上,她会突然遇到他。
有次,她从书店出来,看到一个身影,像极了柏晓年,她偷偷跟着那个身影过了两条街。
“你要做什么?”突然,那个身影转过身,问她。那不是柏晓年,她一脸窘迫,连说几个对不起,羞红了脸,连忙跑开。
那之后,苏珊想遇见柏晓年,却一直害怕一次真正的相遇。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他还会记得她吗?
在夕阳下的湖边,苏珊躺在柏晓年怀里,悲情地说,“我不知道,下一辈子是否还能遇见你,所以我今生才会,那么努力,把最好的给你。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我懂。”
苏珊抬起头,盯着他轮廓清晰的脸庞,“可我,已经不是最好的我,”她眼里映着的夕阳余晖,血一样的红,“在我人生最美的华年里,我日夜思念着你,却不见你的归来。”
“那年,你电话上应该告诉我,”柏晓年悠悠地说,“即便那时的你我,不能在一起,但至少没了今日的遗憾。”
苏珊几声冷笑,“那时,还在读大学的你,我想身边应该不会缺少女孩子的,把自己的不幸摆在你的得意面前,我做不到。”
米兰·昆德拉说,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在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也真切实在。
生命中有太多事,看似轻如鸿毛,却让人难以承受。
“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像你那么做,”柏晓年紧紧地抱着苏珊。
“真的吗?”她抬头问。
柏晓年点头。
总有一个人,在最美丽的年华里,深深地爱过你,就像柏晓年和苏珊。他们在一起走过那段或甜蜜或悲伤的青春,爱渐渐渗透进他们的生命。苏珊曾以为,他们的爱会一直如初相见时美好,可没料到,他们竟走散在人海。十年了,苏珊希冀再谈一场爱情,却屡次遇人不淑。
那天,在游乐园,苏珊看着儿子玩耍。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柏晓年的一条短信,他已经到洛杉矶了。
“原谅我不辞而别,已到洛杉矶,祝好。”
柏晓年的短信,让她的世界一片模糊。那一刻,苏珊突然醒悟,或许,柏晓年从没爱过她,当年的那封情书,不过是一个少年的冲动,冲动过了,一切本该结束。可她,却为那封情书认真了十年。
“妈妈,你怎么哭了?”儿子盯着她问。
苏珊忙擦拭了眼泪,笑着说,“妈妈做了一个梦,很美很美的梦,在梦里,妈妈就像那位姐姐一样。”
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学生,苏珊指着她。
儿子咯咯笑,“白天做的梦,就是白日梦吧。”
孩子的眼睛,是那么纯洁,一尘不染,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对,是白日梦,”片刻沉默,她问,“儿子,妈妈是不是很傻?”
她儿子摇摇头。
眼角的泪风干了。哭泣不是脆弱,它代表真的在乎。
在公交车上,苏珊抱着孩子,外面匆匆而过的风景,放大了,不就是光阴的故事吗?
柏晓年,曾经让她发了疯的想,现在却拼了命的想忘掉。
如果没有再遇见,她是否还会怀念那些年,那些曾经?一定会,因为,那里有她最单纯的思念与最完整的心。
多年后,当岁月之刀,将苏珊与柏晓年雕刻得风烛残年,能否有那么一天,柏晓年会想起苏珊,想起苏珊曾多么爱他,然后,柏晓年会不会恨自己放开了苏珊的手?
十年一觉扬州梦。现在,她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