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39)

红玉在讯达工作的第七天休息,如果算上培训的话就是第八天。她休息的这天正好是星期二,和姐姐同一天休息。这令她十分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以后都是和姐姐同一天休息。

星期二这天她俩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但也不敢起得太晚,因为一周只休息一天,还有许多事要在这一天做呢,比如洗澡、洗衣服,所以两人八点就起了。

上午她俩洗衣服,下午去附近的澡堂洗澡。洗衣服就在院里的那个水池洗。冬天外面冷,所以盆里得隔一会儿加点儿热水。红霞给洗,红玉给加热水。洗完后大的衣服就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小的衣服就拿回屋挂在电暖气的晾衣架上。

下午洗完澡后,她俩按照早就商量好的,来到广场上想见见那些小学生。两人都有二十多天没见那些小学生了,都很想念他们。尤其是红玉,过去几乎天天见,现在二十多天没见了怪有些不习惯的,再加上在店里被同事们排挤,所以就更想念那些小学生了。

她俩来到广场上时还没到小学放学时间,所以就先溜达。看到空荡荡的广场,两人都很感慨,曾经这里多热闹啊,各种摆摊儿的,就像一个集贸市场,而事实上也确实是一个集贸市场。因为这里过去属于城乡结合部,附近没有大商场,所以人们就都爱来这儿买东西,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几乎都能来这儿买到。可是由于城市的发展,这里也渐渐不再是城乡结合部了,大商场也有了,所以为了城市的美观,就不让摆摊儿了。

她俩走到广场的最西端,站在自己曾经摆摊儿的位置,心里无限伤感。虽然只摆了九个月的摊儿,可是这九个月里也经历了春夏秋冬,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还遇到了那么多善良的顾客,并和其中很多人成了好朋友,所以她俩觉得这九个月过得十分丰富多彩,十分充足,是一生中最令人难忘的一段经历。

红玉对比在讯达的压抑生活,就更怀念摆摊儿的日子了,也更想快点儿见着那些小学生了,觉得只有他们才能治愈自己忧郁的心情。她一边和姐姐聊着天,一边望着东北角,突然想起在这儿第一天卖爆米花时,也是对东北角翘首以盼,焦急地等待着小学生放学。不过那时是为了卖爆米花,现在却是单纯地想见他们。

过了没几分钟,她就看见一个小学生出现在广场的东北角了,很快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她和姐姐都注视着那些小学生,想从老远就能认出他们是谁来。红霞不一定能认得出,她过去每个星期才见一次这些小学生,所以并不是对他们每个人都很熟,只能认出几个人来,但红玉能认出每一个人,因为这些小学生天天放学从这儿路过,即便不买她的爆米花,那也和她见过面啊,所以她对每一个面孔都很熟悉,只不过有的小学生的名字她不知道。

当前面的那几个小学生走过来时,她微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那几个小学生和她不是很熟,但看到她仍很高兴。有的比较内向,就摇摇手腼腆道:“姐姐好。”然后就走了过去,走过去后又回头看了看她和红霞,觉得很好奇,心想她俩来这儿干啥呢?于是就边走边回头看。有的性格外向,就问红玉:“姐姐,你还卖爆米花吗?”

“不卖啦,我现在在青山路上的讯达卖手机。”红玉微笑道。她一和小学生聊天心情就十分愉快。

这个小孩儿有点儿发蒙,就问道:“你是老板吗?”

红玉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哪是老板啊,我是给人家打工的,我哪有那么多钱开手机专卖店啊。”

小孩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为,你以前是卖爆米花的老板,所以现在就是卖手机的老板呢。”

红玉笑道:“是不是以为我生意越做越大了呢,结果没想到是倒退了,从老板变成了打工者,哈哈。”

小孩儿也笑道:“嗯,我就是以为你生意做得更大了呢。那你为什么不再卖爆米花了呢?”

“找不到好地方了呀,现在路边都不让摆摊儿了,要是在商场里卖,肯定生意不好,因为吃爆米花的人大多都是学生,可是学生逛商场的很少。”

他们正聊着,红玉看见何雨萱与林丽从远处走来。虽然她俩裹得严严实实,校服外面套着棉袄,头上戴着毛线织的帽子,可红玉还是老远就能认出来,因为对她俩的走路姿势和其它动作都太熟悉了。

何雨萱与林丽一开始没认出她来,并不是认不出,而是没想到她会到这儿来,所以当她俩认出后就高兴地撒腿往这儿跑。

红玉见她俩跑了起来,心里十分激动,也十分感动,尤其是看到林丽这样文静的女孩儿见到自己都跑了起来,心里感动极了。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怕一会儿流出泪来。

何雨萱和林丽跑到跟前,激动地说:“红玉姐姐,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她俩又向红霞打了声招呼道:“红霞姐姐好!”

红霞也是个内向的人,不爱说话,就微笑道:“你俩好。”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看着红玉和她俩聊。

红玉笑道:“我就是来为了看你们啊,之前找工作,没时间来看你们,现在刚找上工作,所以就来看你们来啦。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俩,你俩也想我了吧?”

何雨萱说:“当然想啦,我还说你怎么不来广场上来了,还以为你搬家了呢,你还在这儿住呢吧?”

红玉说:“还在这儿住,我要是搬家,肯定会来这儿告诉你们的。我有时还想,要是这儿还让摆摊儿,我就一直摆到你们小学毕业,唉,真怀念摆摊儿的日子,天天能见到你们。现在开始上班了,我在青山路上的讯达卖手机,每周才休息一天,就是星期二休息,所以见你们的次数以后就会少了。”

何雨萱说:“原来你在讯达上班啊,我要是去青山路逛街肯定会去看你的。前几天我俩还问同学,谁遇见过你,可没有一个人遇见过,我俩还去三班问了王一恒,他也说没遇见过你。唉,我们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呢,没想到今天就见着了,真高兴。”

红霞见林丽很腼腆,一直站在旁边不好意思说话,怕冷落了她,就主动和她聊起来:“你们也快放寒假了吧,一月几号放?”

林丽说:“大概一月十几号吧,我也不太清楚,往年好像就这个时候。”

“你们班里元旦那天开茶话会吗?我们小学就每年元旦都开。”

“开呢,我们也是每年都开。”

“你演节目吗?”

林丽红着脸说:“我不演,何雨萱演呢,她唱歌唱得可好啦。”

“是吗?”红霞又扭头微笑着问何雨萱,“她说你唱歌唱得很好听,你能给我们唱一首吗?唱几句也行。”

何雨萱正和红玉聊着呢,听红霞这么一说,就脸红道:“听她说呢,我唱得一般,而且唱的都是儿歌,估计你不爱听。”

红玉笑道:“儿歌也行,你这年龄正适合唱儿歌啊,你要唱情啊爱啊什么的我们还不适应呢。”

何雨萱看到周围围了挺多小学生,也想显示一下自己,于是就答应道:“好吧,那我就唱一首《童年》,不过这首歌唱的是夏天,可现在是冬天。”

红玉鼓励道:“冬天也可以唱呀,唱歌又不分春夏秋冬。我很喜欢听这首歌。来吧,唱吧。”

何雨萱受到了鼓舞,更加有劲头了,于是轻了一下嗓子,开始唱起来: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那蝴蝶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她的嗓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又带着儿童所特有的稚嫩和纯洁,让人听了有心灵被涤荡的感觉,再加上她唱的调也很准,所以使周围的人听了都很陶醉。虽然现在是冬天,旁边公园里的落叶树都光秃秃的,一片凄凉的感觉,可人们脑海里都想着夏天,想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想着叽叽喳喳的鸟鸣,想着蝴蝶蜻蜓蜜蜂,想着池塘秋千花朵。红霞红玉则想着自己的童年,在村外的草地上追赶着蝴蝶、蚂蚱,在村子里和小伙伴玩儿捉迷藏、打沙包,在炙热的阳光下玩儿,在蒙蒙的细雨中也玩儿。她俩看着周围的这些小学生,好生羡慕,因为他们正处在童年,而自己的童年已经一去不复返。

当何雨萱唱完时,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就听到王一恒的抱怨声:“唉!我又来晚了!才听了一半!你要不再唱一首。”

何雨萱脸上闪着红光,心中十分得意,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明星,不但赢得了掌声,还被要求加场。但她已经不想再唱了,于是就说:“谁让你放学不赶快回家,非要在路上玩儿。我不唱。”

王一恒也后悔走得太慢了,刚才和三个同学边走边聊,有时还停下来聊。等来到广场上时,远远地就看见西南面围着一群人,但离得远,所以没认出来是红霞红玉,等离得近一些时才认出来。一认出来他们就高兴地叫道:“是红玉姐姐!还有红霞姐姐!快点儿!跑!”

他们就跟赛跑似的,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空旷的广场上飞奔着。此时太阳在西南面,已经很低了,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广场上,使地面就像金色的水面一样,熠熠生辉,十分好看。他们跑在这样的地面上,再加上前面就是自己喜欢的红玉姐姐,因此心情十分愉快。当跑到人群跟前时,他们看到何雨萱正在唱歌,为了不打扰她唱歌,所以就没和红霞红玉说话,只是朝她俩挥了挥手,然后就开始静静地听歌。

此时王一恒被何雨萱拒绝了后,也不再要求了,说道:“不唱就不唱,我还要和红玉姐姐说话呢。红玉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你。”

红玉有些愧疚道:“我前一段时间一直在找工作,所以没时间来广场上。现在刚找到了工作,今天是第一次休息,所以就来看你们来了。真想你们啊,你们也肯定想我呢吧。”

王一恒他们四个都争着说:“想!”

其中一个还加了一句:“也想你的爆米花!”

大伙儿都乐了,不过也纷纷说道:“我也想你的爆米花!”

“你的爆米花真好吃,可惜吃不到了。”

“自从你不卖爆米花后,我就再也没吃过爆米花,因为这附近没有卖爆米花的。”

“你那个爆米花机还在吗?”

红玉笑道:“还在,我下周二做点儿给你们拿来吃,不要钱,反正我还剩下挺多玉米粒和调料,把它们都用完算了。”

“我们还是给你钱吧,你挣钱也不容易。”何雨萱说。紧接着其他小孩儿也附和道:“是啊,我们还是给你钱吧。”

红玉很感动,没想到这些小孩儿都这么懂事,于是说道:“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了,不靠卖爆米花赚钱了,所以不要你们的钱,你们都不许给钱啊。下周二还是这个时间来这儿,多给你们带点儿爆米花。”

小孩儿们都非常高兴,又回味起那各种口味的爆米花,有的说最喜欢吃巧克力味儿的,有的说最喜欢吃草莓味儿的,有的说最喜欢吃焦糖味儿的……说得他们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王一恒突然问道:“对了,红玉姐姐,你在哪儿上班呢。”

“我在青山路上的讯达卖手机。”

“我有空就会去那儿看你。”王一恒兴奋道,“我爸我妈要是换新手机,我就让他们去你那儿买,我一定拽着他们去。”

红玉高兴道:“要是你父母来买,我肯定给优惠很多,比别人买的价格都要便宜。如果有礼品的话,我也给你最好的。”

王一恒一听十分得意,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和红玉姐姐的关系好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于是欣喜道:“那我就让我家亲戚都到你那儿买,行吧?”

“行,当然可以啦。”

何雨萱有些不高兴,觉得王一恒总爱显着自己和红玉姐姐的关系最好,其实自己和红玉姐姐的关系才是最好的呢,只不过自己不爱显罢了。于是她说道:“不要把你家的亲戚都叫去,都卖那么便宜,红玉姐姐的领导肯定不高兴的,还要给那么多礼物,就更不高兴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我给带去那么多顾客,她们领导应该高兴才对呀。”王一恒不满道,觉得何雨萱这是明显妒忌自己和红玉姐姐的关系。

何雨萱有些小瞧他,觉得他想得太简单了,于是就解释道:“带的顾客虽多,可卖的价格便宜啊,这让她们店赚不了多少钱,她们领导当然不高兴啦。”

红玉弄得有些尴尬,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事还让他俩争论了起来,于是连忙对何雨萱说道:“没事的,虽然卖得便宜,可销量多也显得店里生意红火啊。你也可以让你父母和你亲戚来我们店里买,我一样给最大的优惠,给最好的礼品。你们大家都可以来买啊,我都会给最大的优惠,最好的礼品。”她最后对所有小伙伴儿说,又怕何雨萱认为自己是向着王一恒,于是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微笑道:“你真懂事,谢谢你为我着想。”

何雨萱心里很高兴,就笑道:“不用谢。我是怕你卖得太便宜了,你们老板说你。”

“不说,我卖的价格肯定都是经过老板同意的,他不同意我也不会卖啊。”

何雨萱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也是,我没想到这一点。那我以后就让我父母和亲戚去你那儿买手机。”

这时其他小孩儿也纷纷说:“我也让我父母和亲戚去你那儿买手机。”

红玉很高兴,她并不指望这些小孩儿能给自己带来多少顾客,也许没过几天他们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但他们的这份热心和单纯使自己感到很温暖,完全治愈了自己因受同事们排挤而产生的忧郁心情。

红霞在旁边看到这些情景,心里笑道:我也是卖手机的,这些小孩儿也知道,而且都知道大半年了,可他们从没说过上我那儿买,看来还是和红玉感情好啊,一听说她卖手机就要去她那儿买。也难怪,我和这些小孩儿也不熟嘛,和他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红玉又和小孩儿们聊了一会儿后,看到天色不早了,就让他们早点儿回家,别让家里人着急。小孩儿们这才和她挥手告别。

红玉和姐姐边往家走边不断回头望那些小孩儿远去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为止。她觉得自己即使受同事们排挤也无所谓,只要有这些小孩儿就行,这些小孩儿就是自己最大的安慰。不过要是他们去店里看自己,发现同事们都不和自己说话,那多尴尬啊,所以为了这些小孩儿,自己也得和同事们改善关系。而且姐姐说的也对,最主要的是开心。如果每天上班都不开心,就算成为店里第一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此,她突然挽住姐姐的胳膊兴奋道:“我想好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和同事们改善关系。圣诞节和元旦顾客肯定很多,但我不会再同时卖三桌了。”

红霞高兴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了,是因为那些小孩儿吗?”

“嗯,那些小孩儿真好,有他们在,我也不在乎争什么第一了。真希望那些小孩儿永远长不大,哈哈。”

红霞理解她的心,知道她受的伤害都是从成年人而来的,只有跟小孩儿在一起才不会受伤害,所以害怕那些小孩儿长大了就变得不再心地善良和单纯。

她很感谢那些小孩儿给红玉带来的安慰,没有那些小孩儿,红玉也不会走出忧郁,更不会放弃争第一的念头了。于是她说道:“等下周二咱俩一起去杨旭家做爆米花。我本来不好意思去,那爆米花机和玉米粒、配料都是人家的,我怎好意思去,但为了那些小孩儿,我就得厚着脸皮去了。”

红玉戏弄姐姐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杨旭父母都把你当自家人了,你还不好意思。而且你刚才说‘都是人家的’,这就太见外了,应该说是咱家的,哈哈。”

红霞有些脸红了,说道:“不要乱说啊,我和杨旭还不一定呢。”

“都快一年了,你还没对他产生感觉?后天就是平安夜了,正好是咱们认识他一周年。我敢打赌,他肯定后天请咱俩吃饭,你信啵?”

“信,我也估计是。”红霞笑道。她心想:杨旭很可能在最近就要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友,我该怎么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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