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漂

北漂上漂于我们而言并不陌生。但是同样是我国经济发展中心的珠三角和港澳地区,也有许许多多漂在这里努力生活的人们,我们叫他们——南国漂。

这一期北辰线上真图,我们将镜头对准一群在南国漂中数目庞大却又比较特殊的人——外劳。下面,小编带大家听一听他们的故事。

1 南国漂之澳门篇,托起城市的异乡人。

文/涂图图

素有“东方拉斯维加斯”之称的亚洲赌城,一直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涌入这座南海北岸的城市,带着他们的好奇。金光灿烂的新葡京永远就不缺艳羡赞叹的眼光,而古老的大三巴牌坊下,各种肤色的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在钟声下流连往返。

在每一天的巨大人流中,澳门生生不息。

而外劳,似乎是这群人中,人数庞大,却平凡不起眼的存在。他们来到澳门,带上的不是好奇,而是梦想。

在最新的调查中,澳门的人口为62.4万,其中外劳,已经突破十五万大关。

路氹兴建中的永利皇宫,威尼斯人旁边的巴黎人,银河第三期,他们用自己的汗水和辛苦堆砌这些或会成为下一个十年澳门地标的建筑。

他们背井离乡,从祖国内陆的不同地方汇聚在这里——过着几乎一样的生活。

每一天几乎都一样,每一个人也几乎都一样。

他们托起了这座城市。


//凌晨六点//

扫描证件、按指纹、看摄像头,这样的动作,他们每天要重复四次。

凌晨六点,拱北口岸开始通关。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你会很好奇,澳门旅游什么时候这么火爆了,连过关都要一大早来排队?

一位珠海朋友谈及此事时,笑着说他们戏称这种现象为“劳工潮”。

由于澳门楼价高昂,某种程度上属于“富人区”的氹仔岛更是如此,因此很多外劳会选择在珠海居住。他们喜欢以家乡为单位,在拱北甚至是更远的区域,寻找廉价的房屋,然后一起合租。

在朋友的介绍下,笔者有幸和来自河南的王叔叔交谈。王叔叔在澳门做外劳已经有两个年头了。他和一群老乡,租住在珠海的一间小房子里。

从关闸到新酒店、赌场林立的氹仔岛的巴士的首班皆是六点,在大多数澳门居民还沉浸在梦乡时,他们已经在巴士上准备上班了。

跨桥那一段的路的风景很美,但大多数的他们无暇欣赏,他们或者靠在座位上补觉,站着的也会低头玩着手机。

到达目的地后,打卡,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里,王叔叔和工友们会选择在新苗超市买饭。二十几元的澳门币,可以买到一份饭配两个菜,外加一杯汽水。这在澳门算得上是便宜的一顿。然后蹲在超市外面吃,吃完之后,继续回去工作。

“平均一顿饭用不到十分钟。”王叔叔说,“快点吃完,没准还能打个小盹。毕竟一上午的工作,太累了”。

路氹城的澳门金沙城中心,几年前还是威尼斯人对面的一块空地,如今为游客们提供总面积达120万平方英尺的零售、娱乐消闲、餐饮设施。

//下午六点//

“每天下午五六点钟,一辆辆开往本岛方向的巴士都不会停车,因为车里也已经没有空位再让乘客上了”。王叔叔说。他的很多工友们,会选择走半个多小时去起始站坐车,只为了“能上车”。下午五六点是工地放工的高峰时段,一个小时前还空空的公交会开始塞满。很多稍晚一点出门的劳工便会面临等上好几个小时巴士的窘境。

有的时候,他们也会选择去搭乘赌场的接驳巴士。为了方便游客,澳门的各大赌场都会设有多种路线的穿梭巴士,往返赌场和各大交通枢纽,例如关闸、码头、机场等。由于方便快捷,加上环境更加舒适,因此一度受到劳工们的热捧。来自河南的劳工王叔叔在接受笔者的询问时就说:“之前能坐赌场车很舒服的,有空调,人又不多,虽然也要等,但还是比公交快很多。”但现在,王叔叔还是加入了挤公交大军。因为很多赌场纷纷设立了消费乘车券,在高峰时段(16:30-19:30),乘坐前往关闸的巴士,需要提供消费小票才能上车。

这其中的用意,似乎有点不言而喻。


//生活背后//

“为什么当时你会选择来澳门打工呢?”

“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呗”,王叔叔一句简单的回答,道出了千千万万澳门外劳们的心声。

澳门的外劳工资因工种等因素而异,但至少也会有折合人民币八九千元的月收入。这份薪水,是吸引他们最大的理由。

但与他们付出的工作不相称的,似乎是他们得到的,“歧视”。

“比如说有的时候上晚点的公交,很多人看到我们会微微皱一下眉,也不怪他们吧,毕竟我们工作了一天,身上确实也会有味道。”王叔叔苦笑着分享。

在很多人的眼里,劳工们似乎是“脏差”的代名词,他们有体味,他们不注意素质,在公车上大声喧哗。

而更多的,是“他们给我们生活造成的不便利”。

笔者的一位朋友与笔者聊天时说:“不管是坐车,还是过关,只要撞上劳工潮,那就是受罪。”因为人数的庞大,往往一辆公车,或者一条自助通道都是劳工们的身影,这给其他人带来的是时间的无谓消耗。

他们托起了这座城市,得到的似乎又是这座城市的游离。

如此种种,便是他们最简单,却又最不平凡的生活。

编辑手记:

“在休息的时候,或者回去的路上,我会看看我女儿的照片”,边说着,王叔叔便拿出手机,给我看他的锁屏。屏幕上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那一瞬间,我竟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带着他们小小的梦想,来到澳门这座小小的城市。

唯愿他们的生活可以越来越好。


2 南国漂之广东篇,逃离流水线。

文/关小关

广东省,这个全国最发达的制造业基地,这个全国最大的劳工吸纳地,用灰扑扑的厂房房,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外劳。巨大数量的外劳在工厂车间的流水线上,机器一般永无休止的做着不断重复的工作。车间里,污浊的空气,剧烈的噪音,气味与声嚣相互重叠交织,侵占着每一个劳工的身体。

有些人,漂到这里,停在流水线,就是一辈子,把故事的结局早早写下;可有些人,漂来这里,暂停在流水线,即刻又重新飞起,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

(一)

“这种一潭死水一般,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灰色生活,我再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1999年,Ann13岁,家境的原因让就算原本成绩很棒的她还是难以逃脱和周围普通农村女孩一样的辍学的命运,到了武汉的一个服装厂做学徒,一做就是两年多。阴暗逼仄的城中村小作坊,晨昏颠倒的生活,与外界脱节被社会抛弃的感觉,麻木与呆滞的同龄人……都让她想逃出这个地方。

2002年,Ann南下广东,来到了一个台资工厂,做了车间流水线上的工人。原本以为自己终于逃出了那个狭窄闭塞圈子的她,没想到自己其实只是跳入了一个大一点但其实依旧狭窄的圈子——工厂的流水线。

算算年龄,那时的Ann其实不过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本来应该是一个女孩子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就算不像小说电影里那样绚烂,也该像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你我,每天认真的读读书,休息时和好朋友玩耍,追喜欢的明星,做喜欢的事情。而对于Ann,十七八岁的记忆则停留在巨大的车间流水线。“流水线为什么叫流水线,你知道吗?”她问我。“就是一个人做一个工作,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的去枯燥的重复。”高强度长时间的像机器人一样劳动,使人变的麻木愚蠢。

她形容那种感觉:就是不管你再怎么挣扎,你的天空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你想往前看,但是一片灰色,什么也看不到。那种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生活是最可怕的,你可能几年以后是这样,十几年以后还是这样,几十年以后也是这样,而你的下一代依旧是这样。

Ann说那时候她经常做一个梦,梦里面,她坐在一片树林里,树上全部都没有叶子,天空整个是灰色的,没有一丝阳光,然后醒过来以后觉得原来这就是自己现在的人生。这种一潭死水一般,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灰色生活,她再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这些细细小小的心情,在十多年前的每时每刻侵蚀着女孩的心;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坐在温暖的咖啡店里,回忆起来,都好像历历在目。

(二)

“就好像被石头压着的小草,如果一定要顶着石头直着长起来,那一定是痛苦的。”

既然不想再重复原来的生活,那就要改变。但是怎么改变,如何改变,Ann并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小虫子,爬爬爬,只知道自己想爬出流水线,却不知道怎么办。也曾买书看,地摊上十元好多本的盗版书,国内外著名小说,心灵鸡汤,看自己能看到的一切书,拼命汲取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营养。

那时候每天在车间工作的时候,可以看到工厂的文职人员。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穿着在那时她眼里好漂亮的白衬衣和小裙子,对比自己身上又肥又丑完全没曲线可言的工作服,小女孩心底都会生出羡慕的感觉,想要和她们一样。刚好车间里有几个人被上调去当了文职人员,Ann马上跑去问她们需要什么技能,那几个人说要会电脑。零几年,还是电脑火热的时候。于是懵懵懂懂找到方向的小虫子Ann马上在工厂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学习电脑。

流水线上工作经常加班,但是一旦某一天九点半就“早早”下班了,Ann马上就冲去学电脑,学五笔打字。如果工厂加班太晚,就下班以后自己背字根。每天十一点半工厂关门。在那些晚上跑出去上课的日子里,Ann无数次十一点半从外面狂奔回来,路灯下拉长的奔跑跳跃的影子,赶在卷帘门完全落下之前,钻进了工厂。

劳累是一定的,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作本来就已经很辛苦,还要强迫自己学习新东西。但是Ann说那时候会有一种好像已经看到了远方一点点光亮的感觉,灰暗的天空下的一点点光亮,那一丝丝的希望,支撑着她不放弃。而有些事情,就是因为有人相信,才会存在。

一段时间以后,工厂的一位助理离职,因为会电脑,Ann从流水线上被调走,去当了文职人员。此时,距离她进入工厂的时间,是三年,一段因为流水线上的单调生活而显得无比漫长的时光。她用了三年的时间,逃离了工厂的流水线,逃离了如一潭死水一般看不到希望的灰色生活。

Ann说,电脑算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技能,而这个技能,拉着她挑出了流水线上的泥潭,也告诉了她,想要往前走,改变自己的处境,就要不断的去学习。这个道理,在后来的那些重新奉献给学习的日日夜夜里,不断的被践行着。

后来我问Ann:谁都知道流水线上的工作难以忍受,令人崩溃,也同样有许多人想逃离,可是为什么大多数人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麻木的呆在哪里呢?她想了想,说:人总是有惰性的,有想法但不去做,什么都不会有,而时间久了,你就会麻木的连想法都没有了。我们这些在流水线上的工人,就好像一个个被石头压着的小草,如果你屈服了,麻木了,选择从旁边长出来,肯定很轻松不费力气;但是一旦你不想屈服,一定要顶着石头直着长起来,那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这就是Ann人生第一个转折——逃离流水线。而在那之后的每一个转折,似乎又都在一次又一次的见证着最初那个懵懂却倔强的她。

(三)

“我要从中大的那个牌坊下走过。”

当了文职人员一年后,Ann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后又被调到了外贸部。可是因为不懂英语,所以只能做外贸业务员的跟单。和各个部门的人打交道,没经验,经常被骂来骂去,无数次眼泪流下来,哭完了,再继续去处理事情。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学到很多的东西,想从事外贸这方面的工作,但也越来越感觉到学习英语的重要性,再加上家庭条件这时已经有所好转,于是2006年回到了家,在新东方学习了一年的英语,一年后,再次南下到广东。

回到广东后,Ann在东莞一家台湾贸易公司工作,从台湾香港的同事身上真正开始学习怎样做外贸工作,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她决定报名成人教育。想考中大,想去广州。成教的学校里,中大的分数是最高的,很多学校一两百分就可以了,但是中大要三百多分,对当时的Amy要求还是很高的,脱离了学校近十年,最大的短板就是数学,于是又开始了培训班的日子,下班后的时间,繁忙的工作下仅存的空闲的时间,都去上补习班。

2008年的夏季,炎热的广东,没有空调的出租屋里,大家都在看奥运会的比赛,她一个人对着书本和电脑不停的做数学题。Ann说她那时候好像每天就在想,我一定要考上中大,我要从那个牌坊下走过,一定。

不是有句话说过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Ann最后的分数远远超过到了中大的录取分数线。于是2009年一月份,Ann来到了广州,当然,也走过了中大的牌坊。

(四)

人有的时候总是对痛苦后知后觉,当时不觉得怎样,事后却无比佩服当时的自己。

2009年和2010年应该是Ann过的最繁忙的两年。

09年的时候她在一家刚刚成立的公司工作,老被老板娘加上唯一一个同事,都是工作起来非常拼的人,大家每天不停的工作不停的处理事情。每天在晚上六点半多下班,她坐地铁转公交去中大上课,时间太紧,从来都没有时间吃晚饭,直接上课。当时Ann真的很珍惜这个能系统的再接受教育的机会,每次都听的非常认真,也很喜欢中大的老师。晚上回家一般都是十一点多,才有时间吃点东西,然后再看看书处理工作。

Ann记得刚来广州那两年,自己做地铁,从来都没有站在电梯上等着它上去,都是在电梯上还蹬蹬蹬的跑上去。后来从事外贸工作觉得自己的语种不够,又去报名了培训班学习葡萄牙语。她说那时候的自己好像都不知道累,每天不停的工作学习,现在在回忆起来,真的蛮佩服自己的。

11年的时候,被累垮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Ann得了肠胃炎住院,也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最终离职,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外贸公司,直到现在。


采访手记:

认识Ann是个很机缘巧合的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简单的了解一点她的一些经历,真正采访的时候才知道这十几年中那么多快乐悲伤的故事。

但是Ann说其实现在她身边的人很少知道她的这些事,在他们看来,她和那些大学毕业工作奋斗的大学生差不多。

而她自己也很少回忆,因为自己还没有成功,觉得还不到回忆这些的时候,可能以后成功的时候,这些会是一段故事。但是最终Ann还是接受了我采访的邀请,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的故事出来讲出来真的可以给手机屏幕前的某一个人带来一点点触动的话,讲出来也未尝不可。

祝愿她可以向着自己的目标一直前进,或许有一天我还能再采访一次Ann,那时候已经成功的Ann。


卷尾语

或许关于漂泊,每个人的定义都不相同。

“此心安处是吾乡”大概真的是一句很好的话。

对于Ann来说,改变现状,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使“漂泊”,却心安。

对于王叔叔和他的工友们来说,努力赚钱,让家人过得更好,即使“漂泊”,却也是幸福。

任何一个在南国生活过,或者生活着的人,大概都说的出一段与这里搏斗的故事,也都不会少了,一个人默默流泪舔舐伤口的夜晚。

所有人的理想之路都不容易,在这一条通往未来的航道上,每天都有帆船触礁的故事发生,但每天也都有新的灯塔亮起。

愿不管在哪里“漂”着的你,梦想成真。

也欢迎同为漂的你在评论中说说自己的故事。

在这儿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

在这儿有太多让我眷恋的东西

我在这里欢笑 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 也在这儿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 我在这里迷茫

我在这里寻找 也在这儿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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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涂图图 关小关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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