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看见他了,反而没什么说的了。
之前还猜测他的伤情,总想往自己身上揽点责任似的,总觉得他的生死原本是我造成的,必定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至于,为什么一个医生,在工作时间,被一个女人疯狂的想置他于死地,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是仇家?或是情债?再见到他那一刻,就都与我没有了任何关系,我也不感兴趣了。
我原本就不是八卦之人,无论早年在职场中,或者后来赋闲在家,我都不会庸俗的参与妇女们的家长里短当中,嚼着舌根,不是讲婆婆,就是怨公公,大姑小姑全是是非。你所有的不满和委屈,说出来不会有丝毫改变,反倒是丰富了婆娘们茶余饭后继续长舌的谈资罢了。
我转身准备离去。
“我可以叫你肖姐吗?”他突然说。
“我们不会见面了。”我不知为什么,及其排斥与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一个连这种关系都处理不好的人,我鄙夷他的其他能力。特别是,还闹到了工作的地方。再说,我们之间也不是会经常见面的关系,所以,我也不用为他对我的称呼做出任何答复。医院对我的意图,无论伪装的多么堂而皇之,我都会心有芥蒂。这个恰巧在我与教授谈判后就出现的医生,我怀疑他与我巧遇的动机。
“对你的救命之恩,我是不会忘记的!”他急切的说。
“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我故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你错了,是你连累了我,我们只是幸运没死!”他的话令我很是不安,这似乎是我最介意的,我不想让更多的疑虑在我身上,越是疑点重重,医院越是不会放过我。这个医生既然已经有所察觉,那没有人保证,那个教授和那一群白大褂知道多少。
我冷漠地扫了一眼他,“你是医生,对你的话要负责任,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话题。”说完,急步离去。
下坠时,他一直瞪着眼睛,虽然惊恐绝望,但他是清醒的。但他若是能感觉到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与我有关,我倒是钦佩他的洞察力。极速下坠,突然变缓,他又根据什么,认为是我的关系,这显然是猜测,是怀疑。从科学的角度,他应该更加无法相信这一切才对,这违反了地球引力,如果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就宁愿相信是幻觉,这无法解释,也无法相信。
顾辉和女儿来看我,知萱说:“妈妈,你一点都不像病人,为什么却要住院。”
我还没回答,顾辉就急忙说:“姑娘,你妈从高空坠落,需要观察。”
我忽然有些讨厌他了,所有跟我说“观察”的人,我都生气厌烦,一个个装得好像比我还懂我似的,什么就观察观察。“你是不也不愿意让我出院,你也跟这医生们一样,认为我不是正常人。”我忽然神秘的说,“你注意没有,我其实真的不正常了,医院要拿我做实验,你信不?你说我从10楼坠下没摔死,你觉得我是不会飞?我会不会变异了?你说我会变成什么?”
爷俩开始还很认真的看着我,接着,眼睛就由惊讶变得可笑,最后爷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知萱都拍起了手,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哟哟哟!好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好有脑洞。”
顾辉说:“还真不正常了,不过,挺有趣!”
爷俩表情默契的眉来眼去,令我十分气恼,我忽然觉得,这世上没人再理解我了,包括眼前我最亲的家人,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袭来。这世界若无人懂我,即使在熙熙攘攘之中,也会有身处无边沙漠里的孤独。
所有人都一样,包括我。愿意去相信合情合理的事情,即使是虚假的。我尽管带有试探性的说出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连最熟悉我的亲人,他们都有如此反应,虽然匪夷所思,可没人能以我的角度,去理性地分析。这对我是一种打击,我还没有把我心中的焦虑说出来,他们就当成故事来听了,他们心里已经潜意识认为,我已经不正常了。
而最悲哀的是,我没办法让他们相信。
我看过一篇《三个“精神病”人的故事》,说一个负责押运精神病患者的司机,路上疏忽,跑了三个患者。于是他就去巴士站,以无偿搭车的承诺,骗了三个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意大利记者格雷.贝克后来采访了他们。他们一个认为讲真理能证明自己正常,当他讲“地球是圆的” 这么具有真理的话,讲到28天开始被打针。第二个人用说着自己的身份,职业,薪水来证明正常,马上就被打针了。他俩最后都是被第三个人出去报警解救的。第三个人什么也没做,就和精神病患者同吃,同住,护士为他做什么他都礼貌的说谢谢,30天后被放了出来。
格雷‧贝克在评论里发表这样的感慨︰一个正常人想证明自己的正常,是非常困难的。也许只有不试图去证明的人,才称得上是一个正常人。
我现在就是,无力证明什么。
我想起了那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