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祝你生日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 三十八岁的许若涵闭着眼睛,许了心愿:希望一家人健康快乐。吹灭蜡烛,抬首看到坐在她对面的一大一小高度相似的两张面孔,这是她的丈夫和儿子,也是她此生最亲密最重要的家人。
许若涵是家庭主妇,说好听一些便是“全职太太”。十二年前儿子小张出生,她跟老张商量之后,便辞职回归家庭了。
其实她不想离职的,但小张体弱多病,出生半年,医院跑了五六趟。老张父母身体又不好,照顾小张半年也相继病倒。
无奈之下,老张跟她商量对策,按照收入,老张比她高,而且他的升职空间也更大。所以,只能是她回归家庭。
从此,她便跟老张分工合作:她主内照顾家庭照顾儿子,老张主外赚钱养家。虽然舍不得工作岗位,好友们也担心她没有工作,会没有底气。
但老张一再跟她保证:“家庭劳动也是巨大的贡献。”而且还把工资卡都上交了,说以后的家庭支出由许若涵全权负责。
然后她在家庭主妇这个岗位上,一干便是十二年。
从小张咿呀学语一直到小学毕业升上初中,她也从一个当初才二十六岁还有少女心的女人,变成了三十八岁,脾气越来越火爆的“中年妇女”。
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以前的她是个非常在意形象的人,每日上班也化着精致的妆容,而现在她的化妆品都不知道多久没打开过了。坐在梳妆台上,看着自己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细纹,许若涵叹了一口气,把已经过期的粉底液、腮红丢进了垃圾桶,连同那颗年轻时候爱美的心。
以前的她发了工资总是要约上三五好友一起逛街,再找个馆子吃一顿,而现在的她收到老张工资的第一件事便是分配日常开销,剩下的便是小张的奶粉纸尿片衣服鞋子的费用了。
有时候朋友约她出去吃饭,逛街,她一来担心老张在家照顾不好小张,总是心不在焉,二来又要控制预算,毕竟是老张一个人在赚钱养家。时间久了,朋友也不敢再随意约她了。
为了小张,她不能再做自己,她不再是许若涵,而变成了小张的妈妈。
小张还未上学前,她的生活便是围着他打转的:一日三餐,困了饿了渴了哭了。为了给孩子提供均衡的营养搭配,她买了许多膳食的书,以前不喜欢下厨房的,也开始努力钻研各种菜谱。
后来再大点,便开始研究着给小张报兴趣班。那些年,接送路上,风里来雨里去,都是她一个人。
老张工作忙,又时常出差,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然有时候她也很想发脾气,明明说好共同分担的,现在他却像个甩手掌柜似的,扔下一团糟的家一走了之。
但老张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每回出差回来,都会带一些小礼物:一条手链、一束花或一盒点心。再小心翼翼赔上笑脸,跟她说:“抱歉啊,若若,领导的指示我也不得不从,真的辛苦你了。”
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泄了气。
后来小张终于上幼儿园了,不再需要她的日日陪伴,而且小张的幼儿园还负责接送,她便想去找个工作,家里的卫生可以找个钟点工帮忙。离职之前她便是一家知名公司的财务,没有工作这些年,专业也没有落下,该考的证她也挤出时间去考了。
所以,工作也找得很顺利。虽然薪水待遇没有以前好,但她很满足了。
不过老张却不太满意。
自从她去上班,他一会说:阿姨地没有扫干净,还有污渍;一会又说:书房弄得乱七八糟,文件都做不到了。
反正话里话外都是不希望许若涵重回工作岗位。
许若涵假装听不懂,但是小张的要求她却不得不考虑。
刚开始两个月她还能按时下班,赶到小张回来前回到家。但第三个月开始,公司多了好几个项目需要跟进,财务工作也多了起来,她加班了好几晚。
回到家小张又哭又闹,因为没有见到妈妈,老张也哄不好。
只因小张对她极其依赖,有好几次老张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小张在许若涵公司楼下等着,确保他能快点见到妈妈。
小张对她说:“妈妈,我很想你,你不是答应我,我每天回到家就能见到你了吗?”
老张对她说:“孩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这个家都很需要你。”
小张对她的依赖,加上老张的暗示,只工作了三个月她又一次辞职了。
她也想做回许若涵的,奈何没有人支持她,她只能再继续做老张的妻子,小张的妈妈。
如果说上一次离职后,她还内心忐忑,担心做不好;这一次,她已经没有这些担忧了,也许是麻木了,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要回归家庭,没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或者说愿不愿意。
此后她没有再提起过工作,那些证书,也被她锁进了柜子里,如同她的梦想。
她已经没有作为许若涵的梦想了。她现在的愿望便是一家人健康快乐,这是她每年生日的许愿内容,一直到三十八岁的生日。
这一年,小张考上了重点中学,老张又当上了部门经理,张家老小都认为这是她的功劳。
小张给她制作了贺卡,上面写着:妈妈,谢谢你!
老张用项目奖金给她买了一个她心仪很久却没有买的名牌包,连远在老家的公公婆婆,也给她寄了不少特产,表达对她这么多年在家庭中付出的认可。
她想,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她虽然没有在职场大展拳脚,但也在家庭中收获了果实,也算是另一种成就吧。
小张上了中学后便开始寄宿了,老张加班出差的次数也更多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许若涵一个人在家。
她一下子就不习惯起来了,整整十二年,她的重心都是老张父子,现在他们好像忽然不再需要她了,她顿时慌了神,那些她曾经无比向往的自由时光,如今真实拥有了,她却不知该做什么了。
她开始不断给小张发信息:儿子在干嘛?校园生活怎么样?饭堂的饭菜能吃惯吗?要不要妈妈给你送点好吃的?…
一开始的小张还会耐心回答她:妈妈,我适应地挺好的,跟同学们也相处地很好,你不用担心。
后来她越发越多,小张逐渐不耐烦了,语气也没有那么好了:妈妈,你不要午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或发信息,被生活老师发现要扣分的。
再后来,小张不再愿意回消息,通常她发了一大堆,他就回个:嗯。
老张出差期间,她又开始不断给老张打电话,一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会问要不要去接他,一会问他出差的城市好玩吗?
一开始的老张还惊喜于她的关心,后来也不堪其扰。
因为她总是在他开会期间“连环夺命call”,他不接,她就一直打,还质问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在干嘛?”
老张只好耐心解释:“我在上班呀”
“上班有什么见不得人,不能接电话吗?”许若涵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她心里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她好像失去了生活的热忱。还开始变得悲秋伤月起来:阳台上的绿植因为天气寒冷蔫了,她找老张哭了一下午;看了一部结局不是大团圆的电影,她又默默哭了许久。
除此之外,她开始感觉不到困,白天睡不着,晚上到半夜也还睁着眼。也感觉不到饿,老张父子不在家时,她一天只吃一顿饭,便不想再动了。
老张先察觉到了妻子的反常,趁放假小张也在家,便跟许若涵说:“你去健身房办个卡,或者去报个瑜伽班之类的,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健身吗?”
“还是做点别的什么,去跟朋友逛街,购物,随你喜欢。”老张继续补充。
“是啊,妈妈,我同桌的妈妈没有上班,经常去美容院,打扮得可年轻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姐姐。”小张也在旁边搭腔。
许若涵却忽然崩溃了:“你们什么意思?现在嫌弃我了?当初我是为了谁才做家庭主妇的?你们现在觉得我变成了黄脸婆给你们丢脸了?”
她不顾父子俩惊恐的眼神,大喊大叫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还把桌上的碗筷一扫而空,那些瓷器破碎的声音却让她有了一丝快乐。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激动。”老张担心她伤到自己,忙去拿扫帚。
“妈妈,我没有嫌弃你,你误会了。”小张也在一旁着急地解释。在他心里,妈妈是超人,爸爸经常因为工作没在家,他上学、去兴趣班甚至生病,都是妈妈陪伴在侧,他都记得的。
这个事件后,许若涵觉得她需要去看看医生,她可能病了。老张特意请了假,陪她一起去,小张也想请假的,被她制止了。
原来她在他们心里还是有位置的,她差点就以为…她跟老张说的时候,老张打断她:“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你跟儿子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在心理医生那做了几次咨询后,她好了许多,也在医生的建议下报了舞蹈课,每周去两次。
老张也开始推了许多应酬,一下班就早早回家,在厨房给她打下手;小张放假在家也表态要学会做饭,父子俩都夸下海口要给许若涵做饭,让她当评委。
老张出差,也开始询问她:“想不想去玩,我忙完跟公司多请两天,陪你逛。”
小张也跟她说:“妈妈,你就去玩吧,你不老说爸爸去了许多地方,你都没去过的吗?”
“那你周末回家了怎么办,你吃什么呢?”许若涵不放心。
“放心吧,我都会做饭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张一再保证。
许若涵意识到了,孩子已经真正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看不到她会哭闹的小孩子了。
而她要做的是放手,以后的路,孩子可以独立勇敢地一个人前行,而父母要做的便是放手,目视着孩子走远。
但他们永远是一家人,就像是老张说的那般,不管如何,他们三个人也是彼此心里重要的家人,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就够了,为了家人,放弃做自己,为了家人,又做回自己,都是应该的。许若涵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