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十八章
深秋的早晨,卧龙湾格外宁静,寒霜开始覆盖路边的野草。狗吠声和鸡鸣声在山村里稀稀拉拉地回响,门前小路上经过的庄稼汉扛着锄头,偶尔发出几声粗苯的咳嗽声。光听声音,就能辨别出是隔壁的大伯,村口的刘老汉,还是村东头的黑娃他爹。
如果是黑娃他爹,过不了一会儿就在身后能听到黑娃的脚步声和傻笑声。
黑娃是他爹在去军工厂附近的小镇上卖东西的时候,从路边的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具体是什么时候到卧龙湾的,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比我年纪大一些,在乡村小学里上过一年学。倒不是他爹不愿意供他上学,只是慢慢长大后大家才发现黑娃有些不正常,上不了学。
除了智商有些低于正常人,黑娃在村子里还是很讨喜的。他长的高高胖胖的,圆圆的、小小的脑袋和魁梧的身体显得有些不太协调。他身上总是穿着成人的宽大衣服,身体比例就显得更不协调了。黑娃应该是卧龙湾里最爱笑的人,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见了面他总是对着人笑个不停。
黑娃干起农活来也是一把好手,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好像外部环境都无法影响他一样。只要他爹让他干啥,他就一直拼命地干,来了劲头自己还笑个不停。黑娃爹是村里的老光棍,四十多岁的时候捡到这么个娃,不管是呆是傻,对他也挺好。这爷俩一年四季在土里挖刨,倒腾点庄稼粮食,够吃够喝就行了。
村子里有婚丧嫁娶、盖房修路的时候,忙不过来大家总是想到黑娃。他也乐意当个小工,帮帮忙,混口饭吃。干起活来又卖力,大家都喜欢他。
阿婆说,我不在家的时候,黑娃总是追着土豆在村子里疯跑。因为有轻微口吃的毛病,我从小有些自卑,长大后变的不爱说话。也许不幸的人,只能在更不幸的人身上才能看到幸福。我自小对黑娃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和怜悯,反倒喜欢和他拉话。
“黑娃哥,你……你,又来看土豆啊?”我向站在庭院大槐树下的黑娃打着招呼。
“土豆呢?嘿嘿嘿”黑娃笑嘻嘻地看着我,露出一排泛黄的大板牙。土豆听到声音后从里屋串了出来,围着黑娃叫唤,尾巴翘得老高。
黑娃从满是泥浆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土豆扔给它,我家的土豆欢快地吃了起来。黑娃虽说是个傻子,却是个细心的人,他能逗土豆开心,还知道狗喜欢吃什么。
狗和人一样,需要陪伴才会产生感情。看着他们开心地在院坝里玩闹,我的内心萌生了一丝嫉妒。
不过,很快我就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想知道土豆是被谁打伤的,也许黑娃知道真相。
我从黑娃口中得知,土豆是在我回村的前一周被一伙外村的陌生人打伤的。他们和我年纪相仿,骑着自行车,拿着铁家伙,打完土豆就一溜烟消失了。土豆和他们交战过程中,黑娃一直护着土豆,胳膊上也被划了一道口子。不过,听黑娃说,那伙人里有一个小个子的瘦子也被土豆咬伤了腿。
我立刻想到了陈凯一伙人,想到了他那个又小又矮又白的小跟班(他身上贴着一个假的纹身,我私下叫他“纸老虎”)。上一周,纸老虎一直是一瘸一拐地上课,当时我还窃喜了一阵子。
我气愤难耐,不过还是忍住怒火向黑娃确认信息。“有个领头的,是不是……是不是,留着长头发……对了,鼻子特别大?”
黑娃点点头,说就是那个人打的最凶。
星期天,吃过中午饭,小毛来院子里找我,骑着他爸爸给他新买的自行车,问要不要坐他车一起去学校。我看着小毛永久牌的新自行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黑黝黝的车漆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味道,心里好生羡慕。
我把下一周需要的干粮、换洗的衣服以及哥哥的一件毛衣塞到背包里,轻轻一跳,一屁股坐上了小毛的新车。一路上,小毛哼着小曲,自行车踏的飞快,秋风吹拂着他新理的发型,理发匠管那个新造型叫“郭富城发型”。
我心情烦闷,坐在后面一声不吭,只看到自行车飞快地穿过村庄,越过三岔口,耳边刮起呼呼的冷风。距离中学门口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是一个斜坡,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有一些小水坑,储存着昨夜的雨水和临街居民倾倒的污水。我和小毛下来推着车往上走,没走几步听到从坡上传来一串急促的铃铛声,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骑得飞快的两辆自行车从上呼啸而下,溅起一串污水,打在我和小毛身上。
我回头看到是陈凯和纸老虎,他们也回头看看我,露出鄙夷的眼神。
我本就压抑的怒火被点燃了,转身走向他们,厉声质问:“你……你们,没长眼睛啊!”小毛在身后急忙拉着我,说算了,咋赶紧走吧。
陈凯还没回话,纸老虎倒是气冲冲地走过来推了我一把,嘴里骂骂咧咧的。我想起了土豆受伤的事情,也气愤地回推了一把,质问是不是他打伤土豆的。
“是……是我,怎……怎么了?”纸老虎学着我结巴的说话语气。气愤和羞辱让我失去了理智,我转身就抡起手里的包袱朝纸老虎身上打去,两人应声倒地,在地上扭打起来。陈凯看到手下没占上风,也上来帮忙,用脚在我身上狠狠地踢着。
我和纸老虎在地上扭打着,感到浑身生疼,天昏地转,也不知道小毛去了哪里。过了好一会,我感觉打架的队伍里加入了一个人,不知是敌是友。我刚辨认出是哥哥的声音,就听到了一声可怕的惨叫。
发出那声惨叫的人是陈凯,我和纸老虎听到后立马停止了厮打,看到一旁的陈凯正捂着脸,瘫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正从他的手缝直往外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