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每天读点故事,ID:令狐公子,文责自负。
一
深夜。“轰”的一声,我从梦中惊醒,丝丝夹杂着龙虾味的臭气从未盖紧的被窝里蔓延开来,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扭头注视已头发谢顶、大腹便便的陆源,一股恶心,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差点将晚上吃的龙虾吐出来。他不知道多少次毫无顾忌地放屁了,像是憋了很久突然瞬间爆发的地动山摇,根本不讲究任何个人形象。我实在受够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第一万次动了离婚的念头。
我们的最初也是爱情,他和我哥哥是同学。他弹了一手漂亮的吉他。那天中午,在读大一的我暑假回家,听到哥哥房间里欢声笑语,紧接着有吉他声。弹的是张学友的《情网》:“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声音嘹亮,韵律很准,很是好听。我捋了捋耳边的短发,悄悄靠近哥哥卧室的门,聆听着屋内的吉他声。
门突然打开了,除了开门的哥哥外,还有几个男生在屋里。他们看着站在门口的我。我注视到了坐在椅子上抱着吉他的陆源,他偏瘦,模样英俊,散发文艺青年气质,让我的脸羞得通红。哥哥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陆源。屋内的男生起哄,哎哟,哎哟——
我陷入了爱情。唉,我也是心狠。当年,有一个叫刘川的男生,一直暗恋我。从小学五年级就像跟屁虫一样黏着我,他不少次想对我表白。但女人是敏感的,他爱不爱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可能是我喜欢他的程度不够吧。我知道他有多少次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我还是假装不知道,会装傻地说,“你想跟我说什么啊?”“你说的是啥意思啊”“我不想恋爱,我要好好读书。”“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男人。你永远是我最好的男闺蜜。”
如果没有陆源的出现,我可能按部就班地听从双方父母的意见,和刘川在一块吧。我对陆源是一见钟情,也不对,准确的是“一听钟情”。那个爱弹吉他、喜欢穿白色衬衫的男人,如今却放肆成了这个德性。
梦中的陆源慢慢醒来,揉了揉眼睛,他看我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吓了一跳,慌忙坐了起来。
“你干啥?大半夜的不睡觉,吓我一跳。”
“陆源,你能不能讲究一点!大半夜地轰地一声。你去书房睡吧!”
“神经病!我不去,要去你去。”
我使劲拽了下被子,想不给他盖,但被肥重的陆源压得死死的,气得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下了床。被窝里残留的臭气,没了阻挡,四散开来。
我走到隔壁女儿陆思叶的房间。自她高中住校,也只有周末才回这个家。这房间的床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的是女儿十岁学钢琴时的相片。那一次,我和闺蜜喝完咖啡,去接上钢琴辅导班的女儿,见她像个小公主一样,穿着白色的裙子,用轻巧的手指弹出悦耳的音符。自己看痴了,想起包里还有闺蜜刚归还的相机,就喊:思叶,朝妈妈这边看。
在女儿回头的一瞬间,我按下了相机快门,记下了这美丽的一幕。这个可爱的小天使,很有音乐天赋,会弹吉他、钢琴。无论什么乐器,她都能很快上手。看到女儿的乖巧、漂亮、多才多艺,我很多次忍不住想,陆思叶是我今生今世最得意的一部作品。
躺在女儿床上的我忍不住想,如果我和她爸爸离婚,她会支持我吗?在女儿三年级的时候,我要和陆源离婚,带着思叶回到了娘家。我妈不支持我离婚,说男人哪有不偷腥的猫,年纪再大些就好了。陆源出轨了,他和一个女同事在我家。这事想想就令人恶心。当我打开门,他们衣衫不整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慌慌张张地。他们还撒谎,说是讨论工作,在开会。哪有一男一女在男人家里开会的。
在我情绪失控的那一刻,陆源抱着我,向我下跪,祈求原谅。我没有闹得很崩,也没有到陆源单位说这件事,只是让那女人赶紧滚出我的家。我觉得他脏了,恨他的背叛,恨不得杀掉他。
我觉得有他,没有他,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恋爱期间,他还知道关心我,陆思叶出生后,我就像一个透明人。除了两人要生活时,他对我热情一点,其他时间我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仿佛女儿的出生,宣布着他的所有家庭使命以及对我的关心就结束了。或许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爱情,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所有的激情都归于平淡,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天天渴望爱情,渴望男人的糖果。他出轨的事情,只能算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吧。
“出轨?回来我和他谈谈。”我爸听到我和我妈的谈话后,郑重道。
这次离婚闹得很大。他有很多事仰仗我爸的关照,再加上我也不差,算得上贤妻良母。他不断地向我道歉,私下对我说那女人已到外地工作了,不再会有任何交集;甚至让他父母做保人,说以后绝不会再犯这个错误。
即便那样,我还是和他分居了两年左右。妥协的原因是我爸生病的那次,远在国外的哥哥无法照顾,是陆源照顾我父亲拉屎拉尿的。这件事,让我家人都很感动。不知道是因为是岳父的关系,还是因为曾经的知遇之恩,他将我爸照顾的无微不至,做到了亲儿子都难以做到的程度。在我爸出院的那天,他在房间里抱住我,“叶子,和我回家住吧。”说完不经我允许将夫妻生活进行了下去。
“叶子,你已经三十多了,收入还没有他的零头高。孩子都八岁了。他再不济,会真心待你的女儿吧?会给你钱吧?都是搭伙过日子的,再换其他男人,又能怎样呢?”我妈劝我跟他回去。
曾经也是我爸妈小公主的、高傲的我,原谅了他的出轨,拉着女儿的小手跟着他回家了。家里的床与沙发,按照我的要求,全部更换了。买的都还是进口产品,高档货。
事情过去了十年,现如今陆思叶都高三了。我不确定这十年里,他有没有再次出轨,但我想应该是有的,只是没有当场抓住而已。他觉得把我拿捏死了,猖狂得出差后都能遗漏些细节,比如身上有不是酒店的洗澡水味道,后背有挖痕。我不再在乎这件事,一张染了墨水的纸,我不想要了。或许是我的冷淡、不配合,又或许是我会时不时下意识地嫌弃他的脏,导致我们渐渐进入无性婚姻。
我伺候了他十八年,恋爱几年的甜蜜早被这十八年的失落消耗殆尽。他去年失业了,和别人合伙经营的公司破产了。而我今年想和他离婚,是不是会给人落井下石的感觉呢?家里人会不会支持我呢?
二
深秋早上的太阳,红彤彤的,给人以温暖。我还是早早地起床给他做了早餐。家务活,他失业前是我在做,失业后还是我在做。他的大爷思维,没有任何改变。
“陆源,我们离婚吧。”在他边吃饭边抠鼻屎的时候,我像看着陌生人似的说了这句。
“嗯。”他忽然反应了过来,抬头看向我,放下手里的勺子,“至于吗?就因为我昨晚的一个屁?就要和我离婚?”
“随你怎么想好了。我不想和你解释。”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氛围。过了许久,他幽幽地道:“是因为我去年失业,你和我离婚吗?我没有在家休息,我在炒股,也有收入进项的。林叶,你离开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嗯,我嫌贫爱富。出身比你好很多的我,身边有不少追求者的我,选择了嫁给你。因为我嫌贫爱富,所以当你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时,我求我爸帮你想办法。”
“那是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没什么。就是不想和你过了。”
“咳咳,”他盯着我的眼睛,观察我神情的变化,一字一句问道:“叶子,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男人了?刘川?”
一股耻辱感从心底腾地一下全冒了出来,眼前这个出轨成性的男人,竟然如此污蔑我。我林叶,出身好,长相漂亮,这辈子目前也就他一个男人。不是我多爱他,多忠诚,而是这是我的原则。我如果喜欢上别人,就一定会先和他离婚再在一起。他竟然这么想我?!
“放你妈的屁!你以为我是你,什么人都能上床?”说完这句,我心里有了一丝后悔。我不是后悔骂这混蛋,而是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和这人离婚,还不如真像他说的那样有外遇,免得承担了无辜的骂名。我气呼呼地盯着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那,那你有什么理由和我离婚?”
“不需要理由。老娘就是要和你离婚。”
“孩子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陆源此时提到了女儿。他很聪明,总能快速找到我的弱点。
“我们俩先瞒着她。高考结束后,就去办理离婚。陆源,你也要像个男人,别那么无耻,别让我后悔和你经历的一切,希望你顺顺利利地和我离婚。”
周末,女儿回家,见我睡她的床,问我怎么了。我对她说,你爸爸打呼噜声音太响,影响我睡眠,难道你嫌弃和妈妈睡一块啊?乖巧的女儿,笑了笑道,没有啊,一米五的宽床够咱俩睡的,我还以为你又要和我爸闹离婚呢。
“哈哈,你想哪儿去了?对了,思叶,如果有天妈妈真和爸爸离婚,你会怎样?”趁此时机,我决定试探一下女儿的口风。
“哎呀,妈,我跟你说也就是你能忍受我爸。如果我是你,早和他离婚了。什么事都不干,每天就是躺在沙发上或躺在床上,和一个废物没什么两样。你天天上班那么忙,家务活还让你一个人全干。有次,你学校要开会,我正在读书。我爸推门进来对我说,你妈妈开会,一时半会回不来,思叶啊,你能不能给爸爸煮碗面条去,爸爸饿了。妈,你想想,这是什么人啊。老婆不在家,他使唤不了,就开始使唤我。要知道我那时要中考,每天忙的很。他没吃饭,可我也没吃饭呢啊。”
我从床上坐起来,心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难过,情绪起伏很大。我万万没想到女儿竟会这样想。我爱抚地抚摸坐在书桌前的她的头发。
“妈,如果你是为了我不离婚,大可不必。”陆思叶放下手中的笔,真诚地看着我,“你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因为我不希望有天听到你对我说,为了你,我才不离婚的,我才这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的。”
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紧紧抱住了女儿。
三
几个月的时间很快。除了不睡在一起,生活没什么变化。我还是给他做饭,不做,他就下楼到店里吃。他在这个时间里以为我提的离婚只是随口的气话罢了,所以没有任何想改变自己的迹象。
高考结束的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在华伦酒店庆祝。安谧的环境,高雅的音乐,还有很帅气、漂亮的男女服务员。
“来祝我们的小公主陆思叶同学高考顺利结束。”在陆源的提议下,我们举起红酒杯,碰了一下。今天开心,陆思叶的饮酒限制也结束了。高考结束之前,不准饮任何酒,这是我们对她的要求。这个要求,在她还未有任何想喝酒的念头之前,就告诉她了。
“谢谢老爸,老妈。”
“思叶,我决定和你爸爸离婚了。”我夹了点菜,放在思叶的盘里,“来。我们第二杯酒,不管未来如何,我和你爸爸永远爱你。”
余光里发现陆源盯着我,胸口起伏,在压制火气。我没有看他,在餐桌上找女儿爱吃的东西,夹给她。陆思叶头低着,似乎没听到我刚才的宣布,见我夹菜,笑着说,“谢谢老妈。”
“林叶,你闹够了没有。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相好的了?不会真是那个跟屁虫刘川吧?离婚?你这辈子都休想!”陆源把筷子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声响惊动了不远处的、正端着托盘的女服务员。
“你要是不想要体面,现在就闹。”我微笑着看着他。
那个女服务员,缓缓走了过来,笑道:“小姐,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点了下头表示感谢,又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女服务员看了下陆源,见他还算平静,便慢慢离开了。
“我不会离婚的。你爸妈也不会同意的。”陆源小声地嘀咕道。
我不想和他在这样公开场合争吵。余下的吃饭时间,冷冷清清,没多久,我们起身离开了。
坐在驾驶座的他,疑惑我为什么不上车。我说,我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不回去住了。已经坐在后排座位的女儿,听到了,立马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眼泪瞬间从陆源的眼眶里流出来,他按着喇叭,发泄着不满,哭道:“林叶,你能不能别闹了,就跟回家,好不好?”
唉,他这是为我哭吗。就像我当初为他哭一样,可我为他哭了多少次,在他对我长期不管不顾的时候,在他出轨的时候。我不能再心软了。
“陆源,我希望我们能体面地结束。你看在我伺候你十八年的份上,和我顺顺利利地道别吧。下周,我会请假和你到民政局办理手续。”
说完,我转身走了。女儿小跑几步,挽住我的手。她小声地责怪我,怎么不提前和她说声,她也不想回去。虽觉得温暖,但我内心还是希望她能回去陪陪她爸爸,安慰一下他。
六十多平米的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被我布置得温馨、美丽。女儿惊住了,她径直走到卧室,扑在那温暖的床上。
“老妈,你不够义气哈。这里这么舒服,你刚才也没准备带我回来。我才不愿意一个人回家,忍受老爸的歇斯底里呢。”
这天夜里,陆源给我打电话,我没有接。没两分钟,女儿的手机响了。她睡前手机静音。我看到她手机屏幕上显示老爸的号码,拨打了三次。
我给女儿盖了下被子,犹豫了许久,在他第四次拨打时接听了电话。我走到客厅。“女儿睡了。你别再打了。”
“林叶,你心太狠了。嫌弃我没本事了,和我离婚。我风光的时候,多照顾你们。你爹住院,我端屎端尿。我对我亲爹都没这么好……”
他絮絮叨叨地控诉了我半天,丝毫不提他曾经对我的伤害,不提这十八年里我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他,只提对我的恩惠。待那边冷静下来,我缓缓说道:“对你对我的好,我感谢你。其实,即便离婚了,我们也会是亲人关系。你现在失业了,收入不稳定。我每个月给你补助两千块。你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也没多少收入的,更何况咱们女儿即将上大学,她也要花钱。”
“房子呢?”
那边沉默了许久,突然来了这么一个问题。房子是女儿三岁的时候买的学区房,一百四十多平方米,市中心位置,目前市价四百多万。我考虑过离婚的财产分配,心里的打算是,用夫妻共同财产,给他买一个小房子居住,这套房子留给我和女儿。我一个快五十的女人,即便未来遇到其他的爱人,也不会再有孩子,财产也肯定都是给他女儿的。
当我对他说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拒绝了。“林叶,你真打了一手好的算盘。这房子四五百万,你要了。说给我在外面买小房子,你是咋想的?告诉你,你是提出离婚的一方,是过错方。我绝不同意这样分配。”
心寒,我感到浑身冰冷。这个刚才还哭哭啼啼不想和我离婚的男人,现在开始计算如何获得最大的利益了。这还是那个我十九岁就爱上的男人吗?是我恋爱几年,伺候十八年的男人吗?
“什么意思?”我质问道。
“我,我没什么意思啊。林叶,咱俩别离婚了,好不好。”电话里传出他的抽泣声。“有什么不满意,你说,我改。”
“没什么不满意。你陆源什么都好。我很坏,配不上你,我只想要和你离婚。”不待回答,我挂断了电话。
四
离婚真是一场拉锯战,我的精神都被消耗得恍惚。半个月后,我妈打电话让我回家。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下午的课都没上,急匆匆地请假往老家赶。父母退休后,想回老家居住。所谓老家,也离我们市不远,是旁边城市下面的县城里。我哥给他安排了居家照顾的保姆,照顾老两口生活。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当我赶到家,保姆刘姐开的门,她笑着迎接,让我悬着的心落了一半。我妈随后走出了屋子。
“你们电话里火急火燎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没啥事。”我妈笑了笑道:“昨天陆源来看望我们了。我和你爸一夜睡不着,今早他非催着我让你回家一趟,想和你聊聊。”
一直想回避的最大难关还是来了。我父母反对我离婚。下肢瘫痪的老父亲,在我进屋的一刻,说,“丫头,你要离婚了?”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频频点头。我爸蠕动着嘴唇,张开嘴想说什么,转瞬又恢复到之前状态。
“少年夫妻老来伴。都四十多了,人生一大半都进黄土了。还离婚个啥?”我妈打破沉默道。
“过不下去了。我见到他就觉得恶心。连他呼吸过吐出的空气,我都觉得恶心。妈,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大哭起来。
“唉,”我妈叹了口气,“还是因为前些年出轨的事情吗?”
“早过去了。我说不出具体的离婚理由,仔细想想好像也能忍下去。十八年来,水杯倒了,他都不扶都得等我去扶。他就跟一个儿子似的。婆婆在世的时候,还能在我累极了的时候搭把手做做家务。以前他上班有正经事做,我每天不需要天天面对他,似乎还好受些,现在他一个闲人还不知道做家务。”我绞尽脑汁想找出非离不可的理由以获得父母的支持,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言万语的厌烦,一时又说不出来。
“丫头,妈是过来人。不少男人都是这副臭德行。你离婚了,再找一个,新鲜期过了,可能还会是这样。两人在一起过日子,都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十年前,你就是这么劝我的。妈,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我和他离婚后,没有打算再结婚。我没有出轨,现在也没有什么人。但我也不隐瞒我的想法,离婚后,若能遇到情投意合的,我也不拒绝,但我绝不会再婚了。如果没有,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丫头,一个人很孤单的。老来伴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老来伴的前提是对方得是个伴吧。我见到他就烦,有了他,我不一定能活到老。妈,现在是科技时代了。我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孤独,有很多愉快的事情值得去做,比如读书、写作、发发短视频。现如今养老院也很多,低层次的不放心,只要有钱我可以住高档的。”
沉默许久的我爸,开口了。“唉!别劝了。她都四十多了。要离婚,就离婚吧。”
“老头子,劝和不劝离。你看看你说的是啥话。”我妈埋怨道。她看到我对父亲理解的感动神情,摇了摇头,不再出言阻拦。
夜风清冷。思叶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到北京旅游。她打电话,问我,姥爷姥姥没有什么事吧。我说,他们是你爸爸的说客,不过已经被我说通了,这个婚,我离定了。
走出电梯,我看到陆源站在公寓门口,手捧一束玫瑰花,向我笑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让他进了公寓。这里的干净让他下意识地拖鞋换鞋,鞋柜里只有我和女儿的。他知道我嫌弃他,犹豫了一下,拿出女儿的拖鞋穿上。
“老婆,今天是我们相识24周年的日子,也是结婚十八周年五个月零三天的日子。这些年,你辛苦了。”
我有些恍惚,思绪回到了甜蜜的时光。他是一个懂浪漫的男人,当然只限婚前。记得那年,青梅竹马的刘川知道了我和陆源的事,很受打击,主动向我表白,叙述思念。陆源像是受到了威胁,对我加倍浪漫,把我和他的爱秀的全城皆知:为我写诗谱曲、给我弹吉他、跑很远的地方买我爱吃的东西。
想到这些,心不知不觉软了下来。日子是不是就这样过下去呢?如果他实在接受不了和我离婚,那我们就先分居吧。想到这里,我接过他的花,语重心长劝他。
“陆源,我和你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但我答应你,每个月会给你钱,让你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一直到你六十岁能拿退休金为止。”
“林叶,今晚我们不说那些。就让我们好好相聚今晚,好吗?”
想了一会,我说,好吧。
笨手笨脚的陆源走进厨房,想给我做几道菜。或许是由于紧张,锅碗瓢盆被弄得叮叮当当,很响。他还不小心烫到了手。
这是开放式厨房,见到他的这些笨拙,我根本坐不住,起身让他到沙发上休息。我终究是心软,做了几样都是他爱吃的菜。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陆源以及女儿的饮食喜好,就是我的喜好。
他打开带来的红酒,要和我举杯。
“陆源,我们现在只是朋友。”我端酒杯之前,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说得好,“今晚也只是老朋友相聚,对吗?”
“嗯。我知道。喝吧。”他再一次举起杯中的红酒。
饮下没多久,我就觉得浑身燥热,而他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模糊。醒来后,地上都是衣服,我浑身酸疼地躺在他的怀里。他打着不规律地呼噜声,时而高亢、低沉、安静。
哀莫大于心死。我本想和他只分居的,但这人竟然迷奸了我,迷奸他的妻子。流着眼泪,我不由得想起我们的第一次,本来不怎么爱他的,或者说只是一个小女孩对一个会弹吉他的大哥哥的仰慕,但他的力气太大了。事情发生之后,他向我道歉,说我太漂亮了,一时没控制住。而我那一刻竟不是气他、恨他,而是担心他若不要我了,该怎么办?那个年代对贞洁的要求比现在严格多了,他若不要我,我真害怕其他男人嫌弃我。
自那以后,我处处受制于他,这些苦也不敢对家里人说。我爸说,陆源长得好看,但一肚子花花肠子,不可靠,强烈要求我和他分手。我大哭,就是非陆源不嫁。面对这些,我还听从了陆源的混蛋主意。
“林叶,咱俩不要避孕了。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他们不同意也会同意的。”年轻的陆源流着泪道。
“不要!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行吧。你要是不同意,那咱俩只能分手了。祝你好运,前程似锦,嫁得良人。”说完,年轻的陆源头也不回地走了,任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大哭。
这个婚,我离定了,不能再心软和有任何犹豫。我穿上衣服,打开屋内的大灯。睡得正酣的陆源,睁开眼睛,抱怨道:“叶子,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要干吗?”
“姓陆的,你赶紧穿上衣服,给我滚!否则我就告你婚内强奸!我也不怕丢人。”
“你疯了啊?”
“给我滚!”我大声吼道。
五
为了表达离婚的决心,我主动在朋友圈发了暗示要离婚的决心:“我比曾经想要在一起的更大决心,离开你。没有对与错,只有道别。”消息传播开来,许多共同的朋友问我们怎么了。我没有回复评论,当然他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的安排,刘川点了个赞。当年的恋爱插曲,让我们成了似有似无的普通朋友。完全断了,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爸妈和我爸妈都是同事,两家人好得像一家人似的。
这个赞刺激了陆源。他打电话给我,质问刘川的赞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刘川也离婚了,想和刘川破镜重圆。告诉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怀疑你和他有事情。想和我离婚,除非我死!”
我真不知道刘川竟比我还早的离婚,旷日持久的争执开始了。女儿填写了外地的大学。在她上学后,我所有的精力就是用来和他离婚。说实话,是真累,想死的心都有。我真不明白,他也曾是天之骄子,90年代的大学生,怎么变成了一个无赖。
我爸妈和他打电话。我妈对他说,“陆源啊,我一直拿你当我亲儿子的,不论你有没有离婚,你都是我亲儿子。那丫头死倔,她不就是想要个离婚证吗。你就答应她。她也不会找其他男人的,这样实际上不还是你媳妇吗?”
“不行!妈,你少骗我。她是体制内人员,婚内鬼混,是要受处分的。打了证,我就没有了筹码。再说,林叶是你女儿,而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真离婚了,你才不管我死活呢。”
“爸,我们年轻人的事,你不懂。我给你端屎端尿,这么多年,我对你做得比大舅哥好一万倍吧。”面对我爸的劝说,他哭道。
我没有了任何办法。坦白说,我对女儿也有点看不透。她始终保持中立不介入的姿态,她爸爸没了固定收入,所以每个月要生活费都是打给我,听到我的哭诉,她也不发表意见。
工作中的教学压力也很大,各种因素之下,我病倒了。再铁的人,也经不起一年多的持久折腾。刘川这段时间里对我嘘寒问暖。我知道他对我仍有爱意,但这一次,我选择了第一时间告诉他,“刘川,我离婚后也不会爱任何人。我们永远只会是朋友,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我知道,我们只是朋友。但什么是结果呢?是发生一段时间的关系,还是几年的婚姻,又或者是白头偕老。像我们这样互相依靠,但又彼此独立的好友,难道不也是好结果的一种吗?我甚至觉得比那些结果都还要好。”已经成熟,且有了几缕白头发的刘川笑道。
法院的民事协调进行了几次。我现在只能等着两年分居后的自动离婚程序。其实,我心累了。即便两年的时间到了,我也不想到法院折腾了。就这样保持着婚姻的名分,各自安好各自生活吧。
没有寒心,只有更寒心。聪明的陆源猜测,两年的分居时间若到的话,他没有任何筹码和我谈判,所以竟主动联系我,说同意离婚了。
“林叶,我同意离婚。房产归我,女儿的抚养权也归我。家里的车子、现金归你,你若同意,我们下周就到民政局办理离婚程序。”
这个财产分配对我不公平,现金也只能郊区买个小房子,但想着能离开这个恶心的男人,损失点钱,好像也没什么。女儿,她已经大了,抚养权归属谁,已不再重要。没想要什么,但处于讨价还价的心理,我说,“那做个公证吧。我们名下现有的财产未来死后都归女儿所有,目前我们只是代持人。”
那边沉默了。
唉,算了,退而求其次吧,我要求将房产的一半产权归属女儿吧。至于她这个父亲的,不想给,就不给吧。话还没开口,听到那边说,“好,同意离婚时做个公证。”
这出乎我的想象,也对他有了点感激。这男人,毕竟不是完全的坏。
出了民政局,无比的轻松。我感到天是蓝的,空气是香的。走在我身后的陆源,看我像个小女孩一样开心,幽怨道:“我这辈子最想不到的事,就是连你都会离开我,而且是那么坚决。”
我觉得他这些话虚伪、令人恶心,没有搭理他,径直走了。难道我是他手中的死鸭子吗?难道我不会飞吗?难道我这辈子就要一直伺候这个巨大儿吗?
三个月后,陆源和一个女人再婚了。女儿猜测他在分居的两年,和别的女人有了感情,若不然不会同意的。女儿气不过她爸的行为,在一次吃饭的过程中,故意对那女人泄露父母的房产都已在她的名下,她爸妈只享受各自房屋的居住权。他们两人的婚姻持续不到一年。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财产的缘故导致他们的离婚。我并不想报复,也不想他过的一定不好,坦白说,他要是真到流落街头的地步,或许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支助他点都说不定。他像是我上辈子认识的一个普通人,无爱无怨无念。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彻底走出了那段失败的婚姻,活得越来越精彩,和同事好友外出旅游的次数也多了。
我不再想要婚姻,并非恐婚,而是已经经历过了,我觉得女人,如果可以的话,能结婚还是要结婚。人生就是一场旅程,贵在经历。我的失败婚姻,不具有代表性。客观地说,陆源也有他的优点,我不后悔我年轻时的选择,也不后悔和他离婚。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老天给我的最好安排。
刘川一直陪伴着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而是那种无话不谈、随叫随到互相帮助的伟大友谊。
立冬过后,天气很冷。我裹紧了新买的貂皮大衣,轻快地乘上前往学校的地铁,驶向那自由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