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吴晓杉的卧室在二楼,礼拜天早晨,他从杂乱无章的梦境中醒来,发现窗口一片白茫茫的,浓雾悄无声息地吞没了周围的景致。除了攀附在窗边萎靡不振的紫藤叶子,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光不懈地和雾气纠缠着,才成就了昼夜之别。
吴晓杉光着脚从铺着棕榈垫子的床上跳下来,踩在光滑的橡木地板上,一股寒流徐徐从脚底升起。床边原来有条厚实的珊瑚纹绒毛地毯,被他卷起来扔进壁柜了,他喜欢赤脚踩在地板上的感觉,能让头脑瞬间清醒。
昨夜没有关窗,房间里的实木家具泛着微微的潮气,床头桌上摆着一份早餐:烤虾三明治、牛奶、煎蛋,还有盛在磨砂玻璃碗里色彩缤纷的水果沙拉。吴晓杉微微皱了皱眉头,保洁阿姨又擅自进他房间了,她为什么就不能把早餐放在门外盆景架上或者隔壁书房里?
老阿姨从他上初中那会儿就在家里做事,至今仍然像呵护未成年人一样关照他,还有父亲的专横和干涉,年近而立之年仍然处处受管束让他觉得难堪。他曾经动过买房或者租公寓搬出去住的念头,但父母说的明白,要想自立门户,他得给新家找个妥善的女主人,否则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放他独自逍遥。
但是找女主人又谈何容易?全凤妤是不可能了,尽管他们曾经青梅竹马,在邻居看来门当户对…刘雨溪,刘雨溪愿意吗?况且他对她撒了个弥天大谎,让对方以为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却不明白她对他的重要性在于她的出现为那场车祸画了一个不算太惨烈的句号,假如有一天知道了真相,她会怎么想?
如果不是六年前的那桩往事,他现在或许会像兄姐那样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一想到家这个字眼吴晓杉就忍不住发抖,他的失察让别人失去了组建幸福家庭的机会,他还有资格成家吗?吴晓杉扶着门框叹了口气,也怪他昨晚又忘了锁门。不过这样也好,他让人把早餐送上来的目的不就是不想下楼吃饭嘛!
吴晓杉家的房子占了一幢联排别墅式建筑的四分之一,他卧室门外走廊的木楼梯通向一楼客厅,却与户外绝缘。倘若此刻父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读报纸或者在半隔断的茶室里吃早饭,他走出门去十有八九会被发现。
吴晓杉算是同龄人中的幸运儿,从未感受过物质上的匮乏,而且自小被保护得很好,甚至可以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学业方面也顺风顺水,周围的长辈对他大都和颜悦色,二十三岁之前几乎没有遇到过让他感受到生活不易的挫折。然而这样的舒适圈却是温吞吞的,既没有刺激也缺乏挑战,更谈不上成就感。
近几年吴晓杉似乎明白了哥哥吴晓松当年为何那么叛逆,冒着被父亲惩罚的风险到处惹事生非,无非就是要突破这种安逸到无聊的日子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任何一个怀揣建功立业梦想的男性都不会安于过被安排好的人生,即便在外人看来可以少走许多弯路,享受很多父辈给予的便利。人性中固然有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因素,却也不乏渴望自由闯荡,独当一面的理想。
吴晓杉偶尔会觉得自己其实挺倒霉,哥哥当年闯了那么多祸,都没有留下心理阴影和道德污点,反而通过惹事生非增长了才干。而他只不过多管了一回闲事,卖弄了点小聪明,却热心办坏事,一失足成千古恨,犯错的成本居然这样高!
假如吴晓杉是黑暗森林法则的信徒,他大可不必如此苦恼,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善恶的定义只取决于辩证法。但他偏偏是康德的粉丝,向往着探索头顶星空的奥秘,于是六年前真相浮出水面之际,他便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道德律那一关。
吴晓杉一边胡思乱想,心不在焉地吃早饭,一边看着床头的闹钟。七点半了,罗维还没有消息,手机提示忙音。昨天下午他答应一早就打电话告知行动安排的。吴晓杉决定最多再等半个钟头,若再打不通电话,他就再度登门造访,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退出。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父亲拖住,想着有漫天大雾作掩护,攀着窗外的紫藤下去,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又高兴起来。
罗维昨夜也没有睡好,廖崇光的店关门以及他家属的反应,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晚上他给宋井官打了电话,井局那边也觉得窦忠嫌疑不小,需要重新制定调查方案。井方最近没有关注廖崇光,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倒是董潇目击过谋杀案一事有了进展,他那位在保险公司任职的发小突然想起一桩旧事,声称陈良也是知情者,跟罗维约好今天一同去探访。
七点五十分左右吴晓杉终于接到了罗维的电话,约他在枫城第一看守所见面。吴晓杉出门很顺利,半路上却遇到了麻烦。因为天降大雾,周遭可视范围狭窄,公路上的汽车在靠近科技园区地段发生了连环追尾事故,吴晓杉的陆地巡洋舰成了事故多米诺骨牌中的一环,虽然车体坚固,本身未受损,后保险杠却陷进了后面轿车的车头里,吴晓杉不得不协助对方配合交警处理,与十几号心情沮丧的车主一起被请进科技园一处办公点等候处理结果和交通放行。
做完了简单的笔录,一位临时请来帮忙的交通协管员和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天来,告诉他这路段从九月中开始交通事故频发,至今已发生了十几起,还翻出了一份记录档案给他看。吴晓杉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居然在记录中发现了廖崇光的名字。
“请问,这起事故严重吗?”吴晓杉指着十月十三日的一条记录问。
“哦,我想想。”协管员有点诧异,不过还是决定满足对方的好奇心,“车祸是一周以前发生的,傍晚下了点雨,车体侧翻…是一辆白色轿车…玻璃碎了一地,司机昏迷不醒,打了120急救电话。”
“司机是男的还是女的?”吴晓杉震惊之余打算进一步确认。
“您问这么多干嘛?”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是个男的,车里坐的是夫妻俩,那个女的吓坏了,一直在哭,不过她的伤势大概不重。”
“他们的车是被别的车撞了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是后来才到现场帮忙,要不你到交警大队问问?他们不会是你什么人吧?”
“呃,我是保险公司的,我的客户里面好像有个叫这名字的。”吴晓杉急中生智扯了个谎。
“你们就是管理赔的呀!”协管员恍然大悟,“你是做车保的?”
“不是,商业保险,还有那个健康之类的。”
“我说呢!”协管员向吴晓杉投来暗含鄙夷的眼神。
吴晓杉心下琢磨着,廖崇光出车祸十有八九跟罗维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要不然他太太也不会那个表现,他不由暗中祈祷廖崇光能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