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起,家里只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只有一个电视台——中央一台。
多数时候屏幕上“雪花”凌乱着,人脸阵阵扭曲,遇到战争片,枪炮声响起,电视机好像也被威胁了,“嗡”的一声,只剩下雪花了,什么都看不到。
奶奶惊讶道:“声真大,把电视震坏了。”一旁的爷爷,一脸嘲讽地看向奶奶:“净瞎说,信号不好,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
不过,我也和奶奶一样被这个现象迷惑了,至今未解。
《综艺大观》、《曲苑杂坛》、《正大综艺》等节目里,我认识了鞠萍姐姐、倪萍阿姨和赵忠祥叔叔。
那个时候,我是分外骄傲的,村里只有我们一个家族姓赵,电视里竟然有个明星也姓赵,家族的荣耀呢。
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买了一台彩色电视,记得非常清楚是“星海牌”,21寸,屏幕后面背着一个大“书包”,笨拙朴素。那时候,也是个稀罕物件,高贵得很。
这台电视,就像过年供桌上的牌位一样,令人敬畏。全家只有爸爸能操作它,闲人免“近”。
与之配套的,是屋外的信号接收器——一根木杆上,连接着猪八戒九齿钉耙一样的东西,条条叉叉的,显得十分神秘。
看电视,需要移动着看。
屋里有人盯着电视,屋外有人移动着杆子找信号。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一屋子的人等着看春节联欢晚会,我爸在外面找信号,冻得瑟瑟发抖。
“好了吗?”我爸问。
“好了……又不行了。”我看一眼电视,刚刚清晰了一下,又有雪花。
“这样呢?好不好?”爸爸移动了一个地方,又问。
“行,行,绑上吧。”我看电视清楚了,再次出去传话。
把那根竿子和晾衣服的架子绑在一起,系一个活扣,保不齐,一会儿还得换地方。
因为家里住在一个山坳里,信号特别微弱,遇到刮风下雨、下雪的天儿,电视又满是雪花。能清清楚楚看电视的日子,格外珍惜。
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去姥姥家,姥姥家住在平原地区,方圆几十公里,一马平川,连个高点的土堆都没有,信号特别强,信号接收器绑在那里,不必移动,也能看得清6个电视台,真奢侈啊。
我爸天天卖力找信号,我家才能看3个台,还有两个不清楚。
90年代末期,终于安上了有线电视,爸爸兴高采烈,比过年还高兴,屋外的竿子也终于下岗了,变成了劈柴。那一天,爸爸让电视机开了一整天,一个台一个台看,人脸也清楚了,连胡子都能看清,可算能安稳地看电视了。
那台“星海牌”电视机,在我家服役了20年后,于2010年,光荣退役了。卖废品那天,我也去了,店主把它扔进废品堆里,弃若敝屣,竟然看着有些心酸。
我长大了,它老了,陪伴了我二十年,我把它抛弃了。不抛弃也不行了,它失去了电视机的功能,通上电,屏幕是黑色的,只有显示灯是红色的。
后来,家里的电视越来越大,越来越薄,家人看电视的热情却越发冷淡了,经常电视开了,家人各忙各的,只是为了一个声音,让这个家用电器有它存在的必要。
记得98年,奶奶去世的时候,陪葬的还有纸做的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模型,下葬时一并烧给奶奶。
等到2003爷爷去世,陪葬品里的电视变成很大的彩色电视机。2023年邻居葛老太太去世时,竟然有一个平板电脑模样的东西,电视机在殡葬业也被淘汰了。
以后,电视机会彻底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