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了业就一个人住,没什么经验,晚上连床戏都只能凭空瞎想,
一个人的出租屋,是最简单的一套一。
躲出来住,并非钱多,而是被老妈天天念叨的。
一个才26岁就被迫步入中年危机的宅女,没谈过恋爱本来不丢人,可向晚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蛋,开始人家说她是心气高,太挑人,到最后被八大姑七大姨一传,就变成她有毛病了。
难道真要放弃理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了却残生?
小扑街的玻璃心,走到小区楼下时被电话铃声再次碾碎。
“妈!又什么事啊?你这一打断,我情节都忘了!”
“情节情节!你写那玩意谁看啊?我告诉你,你都快三十了……”
“是二十六!”
“四舍五入!”
“你是我亲妈吗?”向晚不知道是不是在咖啡馆里吹了免费的冷气,脑仁儿隐隐作痛,“我这不是没挑到好的吗?”
“你要挑什么样的?你跟妈说,妈给你照样子找。”
“不是身高一米九腹肌十六块住八十八层别墅从八百米大床上醒来的国家级高富帅,我一律不要。”
“……你是准备嫁蜈蚣?”
“再见!”
“喂……”
向晚边说边聊,不知不觉已经气喘吁吁地爬到了六楼。
这里是顶层,闷热的夏天,往这儿一站就像被丢入锅里的螃蟹,恨不得暴走。可她的家门口竟安静地倚着一个神清气爽无半点汗意帅得她眼睛发晕的男人……
身量颀长,五官深邃,像从偶像剧里拓下来的。
他平静地看着她,眼睛在阳光里亮得惊人,却格外冷漠,显得傲慢而忧郁,矛盾地散发着一种创伤式的男性魅力,是那种仅靠外形和眼神就能激发女性情感的男主式人设。
老夫的少女心哦!
向晚暗叹一声,拿出钥匙。
“你找谁?”
满心的波浪被她压得平静无常。
他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你是向晚。”
那一眼太过微妙,那声线也太过性感。
向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面颊隐隐发热。
“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嘴角上扬,几乎把向晚的目光彻底融化在那几不可察的笑痕里,又掏出一本警官证,往她面前一扬。
“你涉嫌一宗谋杀案,请协助调查!”
白慕川。
警官证上印着这三个字。
证件上的照片比面前的男人要年轻一点,微撩的唇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就像刚才那一眼——冷邪骚凉,复杂人性。
向晚抛出这八字定义,心跳节奏突然加快,口干舌燥。
“麻烦你再重复一遍,我没有听清?”
浓烈的夏日炙阳里射来一束复杂的视线。
他说:“你涉嫌一宗谋杀案,请配合调查。”
……
这一次向晚听清楚了。
……
长久的宅女生活,她特别相信自己的直觉,尽管常常被欺骗。
第一,这个深巷陋巷里长不出这么帅气有型白皮细肉的“刑警”。
第二,警察出警至少得两人以上,基本常识她有。
第三,她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个小时可以宅在家,会涉嫌什么谋杀案?
向晚坚信遇到了假警察,骗子。
唯一不明白,对方要骗财还是骗色。
“咳!”她清清嗓子,“你希望我怎么配合?”
“跟我走一趟!”
咚!向晚心里一沉,看这人僵硬不带人味儿的表情,更加确定自己的料想。
“好的,不过我得先回屋换件衣服。”
她扯扯汗湿的衣领,又拎了拎手上钥匙,示意他让开门。
他凝视她足有五秒,慢慢侧身。
向晚心脏像悬在嗓子眼,假装镇定,开门的手却几乎颤抖。
防盗门总算打开了。
“你稍等。”向晚回头朝他一笑,闪身入屋,然后大力合门。
就在铁门快要合上的一瞬,门缝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横在中间,被门重重撞上。
嘶!向晚心一颤,为他感到痛,他却面无表情。
“松开!”
“……”好不容易夹住,还想让她松?
向晚整个身体顶上去,夹紧他的手,心跳如雷地拨打110。
“喂,110吗?我报警!”
男人不动,审视她。
从狭窄门缝里看过来的眼,充满狼性的光芒,仿佛随时会把人撕碎。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气,向晚身体都僵硬了。
“是是是,绿苑小区3幢3单元6楼!有人冒充警察行骗,已经被我夹在这里了……”
“……”
向晚挂掉电话,看他并没有抽开手,悬着的心放松不少。
“小伙子,长得这么帅,好好吃软饭不行吗?干吗出来抢骗子的生意?”
“……”
“就凭你这张偶像脸,随便找个富婆发展发展不正当男女关系,赚点正当的钱,不都挺容易的?何必干这种违法犯罪的勾当?”
“再不松手,算你袭警!”
“呵呵!”骗子还挺猖狂?
向晚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怼着门,咬着牙。
“行啊!一会警察来了,你就这样说吧!啊——”
最后一声是她发出的惨叫!
那只手就像成了精似的,突然自己活动起来,硬生生将她这大九十斤的身体和门板一起撬开,然后拽住她的手腕顺势往外一拉,就反扣在砰然洞开的门板上。
他撑住门板,盖住了她的阳光,呼吸浅浅落下。
好刺激的动作!
向晚心脏一缩:“救命啊!强奸——”
小区对面不远就是派出所,向晚坐在窗台吃泡面的时候,常看到警车进进出出。
在她尖利的叫喊声里,楼道里传来一阵紧张的脚步声,赶在一群派出所民警前头跑上来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便装高个子刑警。
“老大,这……我就买包烟,怎么就,就,就……”
就就就什么?
他家老大把女人压在门板上,那女人大喊强奸……
这“犯罪现场”画面太美,他描述不来。
白慕川看他两秒,松开向晚,掏出墨镜架在鼻梁上,抬步就走。
“这里,交给你。”
天好热,心好累,事情好乌龙。
向晚看着他青肿渗血的手,冷汗从脊背爬上来,又从额头滑下去。
“那个……”
她深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免得真被扣上袭警的帽子,但那男人擦身而过时冲入鼻端那种如同冰薄荷一般甜丝丝的味儿,突然堵在她的嗓子眼。
她说不下去了。
高个儿刑警是个爽快人,直接为她解了围,“你是向晚吧,有一个案子,需要你协助我们调查。这里恐怕不太方便,得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刑大。”
……
刑侦大队审讯室。
向晚被一层冷气裹得浑身冰凉。
死者是锦城有名的大土豪,名叫赵家杭。
三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是一家上市企业的CEO,市值数百亿,事业顺风顺水,还长了一张招女人喜欢的俊脸,人生完全是开挂般存在。
唯一的遗憾,赵家杭的妻子年纪轻轻就遭遇意外,下半身瘫痪,因此他们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可赵家杭有着这样的身家样貌,却对残妻不离不弃,宠爱有加,堪称模范丈夫典范。
在看到警察给的这张近乎狰狞的照片前,向晚曾在各大媒体上看过这个男人无数光鲜俊气的样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是谁杀了他?!”
“这正是我们想问你的。”
“我?我哪会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两个警察交换一下眼神,拿起一份资料递过来。
“你看看案件细节,熟不熟悉?”
卷宗上显示,赵家杭死在自己家别墅的停车场,是被自己的越野车杀死的。
众所周知,赵家杭像爱老婆一样爱车,也喜欢改装汽车。案发现场那辆越野车他曾花费重金改装了一个保护装置——当车辆失控的时候,前部会启动支撑钢片,用以平衡和保护车辆。
赵家杭的尸体正是被弹出的钢片抵在了墙上。
从照片看,死状极其惨烈,昔日风光无限的大土豪瞳孔不正常放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惊悚表情结束了人生最后的表演。
他的妻子两天前去了娘家,屋内无人。
停车场的监控里除了他自己,没有拍到第二个人。
现场没有任何他杀的线索和痕迹——
警方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汽车故障导致的意外事故,认为是赵家杭自己下车检查车辆异常时,没有拉起手刹,被汽车推到墙角挤压,意外触发保护装置导致被自己的汽车杀死。
汽车杀人。
罕见,但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今天上午十点多,赵家杭死亡的消息刚刚被媒体发酵,就有人向警方举报,曾在一本叫着《谋杀男神》的网络小说上看过一个案件,不仅作案的方式与细节一模一样,就连死者的背景与成长经历都十分雷同——
“我承认……”向晚咽一下唾沫,看写笔录的警察瞳孔一缩,赶紧把下一句接上,“我写那个人物的时候,确实参考了赵家杭的背景。”
“为什么要这样做?”警察眯起眼。
“这,哪来的为什么?我要写一个土豪,可我不认识土豪,不了解土豪,只能从网上找最符合男神特点的土豪做参照啊?”
向晚急着辩解,声音有点大,手指紧紧攥了起来。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向晚思考几秒,“警察小哥,你们有看过我的书吗?我那本书上,凶手是他的情妇,如果案情真与我的书一模一样,那么……”
把一个众所周知爱妻如命的新好丈夫人设毁掉,并为他配上一位情妇,她也算脑洞大开的恶趣味了,所以稍稍有点不好意思。
“当然,我并不知道赵家杭有没有情妇,小说上都是瞎编的……”
“这不是重点。”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打断她。
向晚转头,视线挪向坐在背光处的男人——白慕川。
他取下白手套,从翻看的《谋杀男神》章节上收回目光,望定向晚稍稍睁大的眼睛。
“重点是,赵家杭死于昨晚十点半左右,而你涉及相关细节的章节,发布于今天零点零分——”
向晚的血液一下凝固了。
大热的天,她从头冷到脚。
审讯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灯,照着向晚的眼。
小说内容撞车刑事案件,向晚完全懵掉,想半天也是口干舌燥。
“你们怀疑我……杀了赵家杭?”
白慕川没有回答,两名盘问的刑警对视一眼,目光复杂。
“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你在哪里?”
“在……家里。”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我一个人住。”
“你是锦城人?”
“是!”
“为什么有家不回,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
“我是个作者,我写小说……需,需要清净。”
“为什么?”
“……”
警察的问题反复而刁钻,有一些问题就像证明你妈是你妈一样,根本让向晚无法回答。而赵家杭死亡的那个时间点,她确实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就连她租住的那个破旧小区也没有监控,无法为她洗脱没有出门的嫌疑。
空气紧张、压抑。
冷气似乎又凉了几分。
向晚脑子嗡嗡作响,意识渐渐混沌,仿佛无端被人拉入了一个深陷的泥沼,看得见笼罩头顶的阴影与四周的淤泥,挣扎不开,逃脱不了,抓不住半根救命的稻草。
“警察同志——”
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她发现嗓子干哑缺水。
“我真的不认识赵家杭,你们不能因为我写了这么一个相似的情节,就给我定罪吧?我根本就没有杀人动机……”
“你有。”白慕川冷眼看来。
“?”向晚双眼一红,看向慢慢逼近的男人。
白慕川站定在她面前,盯紧她的眼,“你想红!”
“?”三个字如同撕开她伤口的利刃,急得向晚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我想红就会杀人吗?那我跟你有仇,你是不是也想诬蔑我,然后借机杀了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住话头。
她与这位白警官有“仇”吗?
远的没有,近的一桩似乎也算得上“仇”。
白警官那手背上未散的淤青,还有楼道那一声惨绝人寰的“强奸”,不是仇又是什么?
那她现在案子也说不清,又惹上这么个大麻烦,会不会真的被他公报私仇?
向晚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沉默着低下头。
她安静不说话的时候,也是有那么几分乖巧的,长年宅在家里养得白皙细嫩的肤色,被气愤硬生生憋出一层淡淡的粉。
审讯室里开着冷气,但她贴在额角的头发早已湿透。
看得出来,她紧张,在故作镇定。
那个带她回来的高个子警官叫黄何,是整个刑警大队里最为随和的人。
他有点见不得向晚那种书卷气十足的姑娘一副受气包的可怜样子,而且凭着他做刑警多年的直觉,向晚不像那个心思缜密的凶手。
轻咳一声,他接过话,“老大,你看这……”
白慕川扫他一眼,“她不是凶手!”
突如其来的话反转太大,向晚猛地抬头,像没有听清似的盯住他。
白慕川慢慢说:“杀人凶手,不会有热情拨打110的习惯。”
向晚这时才知道,当她把他的手夹在门缝报警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抗拒的能力,而是为了借机观察自己。
哪有杀人凶手会积极主动自投罗网的?!
她庆幸当时报了警。这神经一松下来,发现连内衣都湿透了。
“当然。”白慕川眼底幽暗,“她也脱不了干系!”
“……”
向晚软靠在椅子上,饥肠辘辘,头昏眼花,有一种陷入某种未知深渊的错觉。
“我,我怎么就脱不了干系了?”
白慕川招手让黄何起来,换自己坐在她对面,拿过询问笔录看了片刻,又丢回桌子上,手腕一道锃亮的光晃了一下向晚的眼。
“交代吧!”
交代什么?向晚注意力在他袖口上,尽管他带的腕表十分低调,但凭着她混迹言情小说圈多年的经验,那手表价值在七位数,一般是小言男主才敢有配置。
这白慕川,是一个怎样的刑警?
向晚被他威慑力十足的目光以及那块高端手表带来的压力逼到了极点,脑子完全处于短路状态。
“几位警官,我能说的都说了。我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白慕川眼里冷波一荡,“你脑子里的情节会平白无故跑出去杀人?”
对啊!不会无端跑出去,但她会说出去啊?
经他提醒,向晚的智商终于从紧张中得到释放,“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白慕川淡淡扬眉,“要不你怎么是个扑街作者?”
向晚黑人问号脸:“?”
……
一股冷涔涔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
向晚哆嗦一下,开始回忆写书那些浑然忘我的日子。
……
黄何轻咳一声,等她抬头,继续做笔录,“你这部分案件细节,都告诉过多少人?”
向晚慢慢竖起一根指头,“不多。”
黄何嗯声问:“一个人?”
向晚摇头,“不,一个群。”
黄何:“……”
这样一来,案件似乎就简单了。
根据向晚回忆,她曾把这部分细纲的截图发到读者群里。
不过,她虽然是一个扑街作者,但读者群里没事跟她插科打诨纯聊天的姐妹也有小两百人。
一个个排查,需要多少时间?
这一整天,向晚都是在审讯室渡过的。
等她交代完可以交代的事情,带着警官“随时等待传唤”的嘱咐离开刑侦大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她步下台阶,看着刑大外面的一排路灯,有点丢失时间概念。
刑大一日游,宛若隔世。
“嘀!”微信传来消息。
是她的责编,也是她的表妹方圆圆女士发来的。
“姐,你人了?怎么不回信息?今天《谋杀男神》的订阅不错,就是评论区有些奇奇怪怪的评论,你赶紧处理一下吧。”
方圆圆一惯的风格,先谈工作,再说生活。
“还有,你可别忘了,小姨给你约好相亲的对象,听说是特别不错的一个海龟,你这回给我打起点精神来,先好好谈个小恋爱,再来给我写一本爆火的书……”
“嗯。”
向晚罕见地没有反驳。
一个字回复完,手机马上关静音。
她没有打车,吹着酷热的风,一个人慢慢往家走。
出租屋离这里不太远,约摸半个小时,就到了小区附近。
在超市买了些食材,她拎着塑料袋出来,刚刚准备从小区外的公交站台钻入巷子,一辆车就迎面撞上来。
老旧的小区,巷子很黑,灯光很暗。
吱呀!刺耳的刹车声,惊落她手上的食材,也惊得一只差点在车轮丧生的野猫“喵”一声惨叫,惊悚蹿起。
汽车带出的疾风停在身边,差几厘米撞上她。
向晚一身冷汗,那人的声音也十分紧张,“不好意思!”
是个女的?向晚转头正要看清,那车大概怕摊上事儿,飞也似的开走了。
向晚狐疑地想着那人一闪而过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有一种诡异的既视感——
为什么她觉得那女的似曾相识?
……
转载自:三堂书社《谋杀小说家》
《谋杀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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