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杯中药,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来。
很燥热的夏天,已近天黑,妈妈挑着一担刚扯的花生苗从地里回来,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我靠在堂屋的竹椅上,看着妈妈放下花生,边问我好些没有,边拖着像是有一千斤的身子去拿起罐子给我煎中药。
我没有做声,继续半闭眼躺着。隔壁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中药那种令人厌恶的气味。
煎好以后,妈妈把药倒在一个菜碗里,黑漆漆的,满满一大碗。
等药凉了,妈妈又端起碗,倒了一杯水放在堂屋外面的凳子上,旁边放了两块饼干,唤我去外面喝药,说是凉快一些。
我拉着脸,嘟着嘴,不情不愿的走出堂屋,坐在妈妈准备好的凳子上,端起那碗中药,不言不语。
妈妈坐在一旁看着,说着,快把药喝了,喝了就好了呀。
说着,药嘛,肯定是苦的,你别想,拈紧鼻子一口喝下去,再吃个饼干。
说着,赶紧喝了,等更冷一些,就会更苦了。
说着,赶紧喝了啊,我去斩猪草去了。
然后我一直端着碗,依旧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用舌头舔了舔,感觉那种苦让人无法忍受。我又把碗放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妈妈把猪草放进桶里,又过来了。
我怕被说,又赶紧端起碗,端着,端着,终究没有喝。
妈妈又在一旁劝说,哄我。
大概过了快一个小时,我还在端着,拉着脸不言不语。
妈妈一气之下,抢过我手里的碗,把药一股脑儿全倒在前坪,放下碗,转过身在扫帚上折了一根竹条就要打我,我边哭边跑,终究是没有被打到。
等到晚上,妈妈又去煎了一罐,端给我喝。而我,再也不敢一直端着端着。
后来,长大以后,听姐姐说起,为了我喝药,妈妈偷偷地抹过不少眼泪。
现在想起,一个独自在家承担几亩田,几亩地,还要喂猪放牛,做家务,管孩子的女人,是有多劳累,多心疼,多无奈,才会端起那一碗药倒掉。
而那次,也是妈妈唯一一次对我动手,尽管并没有真的被打到。
许多的记忆,都被时光抹掉,不再清晰。
那个黄昏,那种燥热,妈妈转身去折竹条的那个背影,那一碗被倒掉的中药,却成了记忆中抹不去的回忆。
那个被生活和我们,磨白了头发,压弯了腰的女人,在往后的岁月中,我终于能更多地理解你的坚忍,和偶尔近乎偏执的执着。
愿以后的时光,谁都能待你以温柔。
我端起这杯中药,一口喝掉。
依旧是记忆中的苦,依旧要捻紧鼻子。
不再有人"唠叨",不再有人在旁边讲着大道理,可是我知道,只有喝下去,好了,才能不耽误了工作,还有生活。
当然,还有,才能不再让你们,依旧每天都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