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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父亲一直追问我何时回重庆。我知道,他不顾自己的病情,连续追问我归期,肯定不是让我发挥风格,坚守岗位,他还是担心我会被扣工资。
关于扣工资,我倒是不怕,不是说我多有钱。最主要是父亲病情虽说有一点稳定,但是每天负压引流物还是稍微有点多,我不专业,从感觉上觉得有点多,我还是很不放心,相较于父亲的身体,扣工资并不算什么事。让我略感宽心的是,这几天郭医生一直在说,引流物在减少,也没之前那么混浊,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郭医生是父亲的主治医生,看介绍是副主任医师,是位专家,当然我也不能免俗,找老家朋友,想办法联系上郭医生,我心里更放心些。然而让我不敢回去的是另一名医生,按职责划分应该是父亲的主管医生,是一位中年女医生,面皮白净,身材匀称。说话却是像李逵,每次说话感觉都是在扯着嗓子喊,我问她进口药还需要再买多少天?她直接喊,现在是救命,只管多买,不要心疼钱。一句救命,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有十五个小人在向不同的方向拉扯,一方面担心父亲的病情,另一方面也不想让父亲天天催着我回去,还有不回去的原因要找好,不能让他觉得病情很严重。
于是,我就开始在父亲面前演戏,每天都是轻描淡写地说病情,给他讲这个病我网上搜了,也找省城大医院的熟人了解过,没多大问题,就是恢复得慢点,时间久点而已。其实父亲的病情十分凶险,回来之前,我便在网上查找各类相关信息,各种进ICU抢救的报道,把我吓得浑身发抖,正是由于有生命危险,我一直远程跟踪病情,不放心,才连夜赶回来。一面当着父亲的面演戏,说是小病,一面又到处找渠道了解病情,每一张CT片子,都找人看过,总体是由非常危险,逐步发展为得到控制,这也让我在父亲面前,演技相对自然了一些。
我拙劣的演技把父亲糊弄住了,他不再担心病情,便开始天天追着我回重庆。面对父亲每天多次追问,我便再开始新的表演,又给父亲吹牛,我现在单位相当于中高层,耽误十来天不会扣工资,让他放心。父亲听到不会扣工资,开心地笑了,他内心其实也应该想让我多陪陪他。自己亲儿子陪在身边,天生就是一剂良药,正如我刚回来的时候,表弟说的一句话,哥,你一回来,舅舅的病马上好了一半。还挺有道理,最近几天,父亲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比原来视频里看着气色好很多。
昨天,郭医生查房时,看到引流装置内只有一点点液体,高兴地说,总算看到成效了,再观察两天,引流物还是减少,就拔管,再输两天液,就可以考虑出院了。
郭医生刚走,父亲便又开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你这就是相当于中高层,现在也十来天了,又不是老板或大领导,超时间肯定要扣工资。妹妹也在一旁劝我,快点回去,让我放心,最好能今天下午就走。
看来再也不能在老家赖着不走,说实话工作上的事情也确实不少,相当于中高层,也只是哄父亲开心,还是得回去搬砖。看到父亲有望出院,有妹妹在照顾,我也很放心。父亲除了那个引流装置,其他活动不受影响,也不是过于依赖别人照顾。我只好答应下来,马上掏出手机,打开订票软件,下午果真还有票,可我还想再多陪父亲一天,便假装说没票了,只有买第二天下午的票。父亲毫不怀疑。
我又成功延迟一天,多一点陪伴父亲的时间。在医院待到晚上十一点,父亲非让我和妹妹回去,说晚上不输液,又没什么事,就是睡个觉,喊我们回家休息,拗不过父亲,我只有和妹妹回家去。
今天一大早,我便背着包,早早来到父亲病房。父亲看我背着包,乐开了花,说早就该回去了。一上午一直给我讲,到单位要团结同事,听领导的话,工作中不要给别人闹矛盾,还是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孩子。听着父亲讲,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四十多岁了,还要让父亲操心,真是不应该。
转眼来到十一点半,妹夫打电话喊我下楼,他已开车在医院门口等我,准备送我去高铁站。我背起包,父亲跟着站起来,非要送我。我不想让父亲多走动,他一再坚持,只好让妹妹陪着他送,说好送到三楼楼梯口,到了楼梯口,父亲没有停的意思,跟着乘扶梯下来,一直送我到大厅门口。
走出大厅门口,我头也不回地走向医院门口,我不敢回头看,怕流泪,因为父亲一定还在门口看着我。我知道他一直笑着,追着我回去,其实他内心应该还是很不舍。此刻,他看着我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应该已被不舍取代,我不忍让父亲看我回头,更不想看到他失去笑容的脸,只有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历时七个小时,回到家中,父亲第一时间发视频问我到家没,视频里,我发现父亲的笑容,不再像病房时那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