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响过,嫩芽冒过,春卷咬过,毛笋到位,就差不多是清明了。江浙地区讲究时令,汪曾祺就提到过“清明螺”的鲜美。我心中清明的时令点心,非青团莫属。
青团,清明小点,原料是时下特有的野草“青”,因而团子也是青色的。上了大学以后才知道哪怕在浙江,清明的点心也不只团子一种,上虞、富阳就有青色的饺子,叫做艾饺,也有叫清明果的。貌似不同地区都有一点区别,然而只是形状不同,实质差不多。
妈妈一直自诩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的女儿”。以前的大户人家什么模样不得而知,但是大户人家的女孩儿真是能干,不管多忙,她都能够把一年四季的时令点心亲手作出来。我对各种传统节日的最初记忆,就是妈妈节前忙碌的身影和精巧好味的点心。
青团青团,大咖就是“青”,也就是清明特有的艾蒿、鼠尾草或其他野草。摘净老叶、根茎,将嫩叶洗净后加水加食用碱煮沸泡嫩,放凉后备用。妈妈用“青”是不用搅拌机搅碎的,要煮到“软却有型,绵而不烂”。不过现在的网红青团,多用大麦汁染色。不用“青”的青团没有艾草香,是没有灵魂的。
然后准备米粉:糯米粉和粳米粉或面粉。按一定的比例盛出米粉放在盆里,喜欢软糯的多糯米,希望团子定型的多粳米(或面粉),自己看着加。接着抓一把煮好的“青”加进米粉中揉吧揉吧,就成了一个淡青色的米粉团,隐约透着艾草特有的香味。这就是青团的皮,这时还是又青又嫩的颜色,青涩可爱。艾草纤维让面团韧性十足,揉面是个十足的力气活。
皮好了做馅儿。馅的花样就多了,吃咸,繁复点的,野菜、鲜笋、茭白等应季食材,加上胡萝卜、豆干、榨菜、肉等等,细细地洗了切丝炒香;简单点的,雪菜肉丝即可。吃甜,豆沙是主料,有红豆沙黄豆沙或红糖芝麻。妈妈最常用的是胡萝卜、肉丝、虾皮、榨菜、笋,还要加一点粉丝吸汤。
然后,就包呗。揪一团青色的米粉团,揉圆,然后一只手拇指从圆顶端摁下去,另一只手不停转动粉团,转出一只青色粉团碗,装入馅,用一只手的虎口将碗口一点点拢起来,另只手依然转动粉团,小碗渐渐被封了顶,成了个青色的团子。这程序看了二十几年,自己上手的时候依然手忙脚乱,哪里还有小青碗呢,只有一张半圆不圆的粉皮,装馅和包饺子似的,最后胡乱封口,弄得皮薄厚不匀。每次只要做一个,必定被赶出厨房。
青团包好,上锅蒸熟。起锅后放在嫩黄的松花粉上防止粘连,没有松花粉,就用炒熟的面粉替代。放凉一点就可以吃了。可惜了之前青嫩的团子,高温一氧化,就成了青黑色,又扑了土土的面粉,青涩少年一下子转型中年大妈。不过不要紧,内涵最重要。
咬一口青褐色的团子,细细咀嚼。外皮软糯不粘牙,艾蒿那香气还在,馅料新鲜多汁,软硬适中。咀嚼时外皮包裹着馅料,外皮薄厚适中软糯而耐嚼,馅料咸鲜可口,两者相互呼应,而艾蒿的香更是点睛之笔,增加了食材层次感。
青团本来是扫墓祭祖以后吃的点心。但种种原因,我从来没有在清明扫过墓祭过祖。从小远离了祖辈生活的地方,但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融入生活的城市。淡漠成了必然。妈妈的好手艺,成了我与老家祖辈唯一的联系。虽然清明节成了“青团节”,大有人说不像话的。
今年的青团出锅,一尝,好像少了点什么味道。再一看馅,没有放笋。唉,这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培养出的味觉,可真不是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