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邶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译文
燕子飞天上，参差展翅膀。女子出闺阁，送于阡陌间。遥望形影远，低首泪纷纷。
燕子飞天上，身姿高又低。女子出闺阁，千里难相送。遥望形影远，抚衣泪满面。
燕子飞天上，鸣音并徘徊。女子出闺阁，南行路茫茫。遥望形影远，心痛意悲伤。
其妹性贤德，思虑周且长。惠心赋兰意，谨行自善良。常念先王德，励君行道昌。
庄姜本名姓姜，因嫁给了卫国国君卫庄公，才被称为庄姜。
庄姜是有史可查以来中国的第一位女诗人。
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据传《邶风》中《柏舟》、《绿衣》、《燕燕》、《日月》、《终风》都是庄姜所作。
其中《燕燕》一首，被誉为“万古送别之祖”。送别诗是诗中一个源远流长的分支，“愿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等千古名句，赋与了我们无数的惜别与感怀。
万古送别之祖？王士禛的如此推举，实在让人对庄姜其人充满了好奇。
我们依稀可以从史书的脉络中看到庄姜的影像。
首先，当然就是才华惊人。
庄姜之后两百多年，孔老夫子开始致力于教育，他一生教了三千多人，其中没有一个是女人，且留下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刻板偏见。
可见当时的教育大环境对于女人并不亲切，庄姜是如何展露、绽放自己的才华的？史书没什么兴趣记载。我们也无从推测，只能想像着在一处幽深宫廷中盛开的落寞烟火。
即便是后世，对于《邶风》前五首是否为庄姜所作，仍有学者存疑。不过，我们仍能读出了《柏舟》中的对自由的向往，《绿衣》中对于失宠的担忧，《日月》中对于簿情的失望，与庄姜的人生轨迹，十分契合。
第二，便是庄姜美貌惊人。
《诗经》中《硕人》一诗赞颂了她的美丽：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的手，细腻娇嫩，仿佛新生的白茅之芽；她的皮肤，光滑玉润，宛如最高等的凝脂；她的颈，美妙白皙，像是刚孵出的天牛幼虫；她的牙齿，洁净整齐，就跟瓠瓜耔一样；她的额角与细眉，勾勒出最美丽的线条。她露齿一笑，人心浮动。她秋波一转，摄人心魄。
在先秦文学的习惯中，很少有出现对相貌的描述，更何况是以如此充满了赞叹之意的排比之句。直到今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仍是描述一个美女的标准式词汇。
我们再看《洛神赋》中的甄洛、《长恨歌》中的杨玉环，仍能分辨庄姜之美对后世的影响，可以说庄姜之美，是两千年来中国美女的标准。
庄姜第三个殊异之处，就是其身世，其身份之高贵、背景之强大，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
《硕人》这样描述她的社会背景：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她是：齐侯的爱女、卫侯的新娘、太子的胞妹、邢侯的小姨、谭公的近亲。
春秋时期，齐国是一方豪强，卫国实力也不差，庄姜作为齐国公主嫁给了卫国国君。她的两个妹妹又分别嫁了邢国和谭国的国君，在某一时间段，春秋战国全部国家大概五分之一的地盘，都是她背后的势力所及，一句权势熏天，实不夸张。而作为齐国东宫太子的亲妹妹，过去、现在和将来，她在齐国的根基都不会动摇。
不过，受时代所限，强大的身份与背景无法给庄姜带来任何好处。在卫庄公先后宠幸陈国二女后，庄姜便被冷落，况且她又无子，这让她处境十分凄凉。
在幽深宫院之中、孤灯冷焰之下，被权势簇拥却孤单寥落、天赋诗才却无从一展所长、美貌倾倒众生却没有眼前人怜惜的庄姜，仿佛一朵开在五千年厚重历史夹缝中的小花，独自绽放，默默凋零，徒留一个清丽的剪影供后世遐想。
撰稿 | 不锈
校对 | 梵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