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游西湖,西泠桥畔,观看了南齐名妓苏小小墓,墓小而精致,墓身上面的石头很光滑,上覆六角攒尖顶亭,叫做“慕才亭”,据说是仰慕苏小小的书生鲍仁衣锦还乡时所建。小小死时,正是风华绝代好时光,西湖有传言,小小灵魂不散,芳魂仍时在花间出现,为西湖山水增添不少神秘色彩。
中唐浪漫主义诗人李贺曾写诗《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这首诗,道尽小小一生,冷艳袭人,凄美哀怨。
小小生于南齐钱塘殷实之家,可惜父母早亡,十五那年,随乳母贾姨妈移居西泠桥畔,靠着积蓄度日。杭州山水的灵气涵养了小小,她不仅姿色清丽,且才情动人,倾城之貌,名扬一方。惹得巨富乡绅、豪华公子争相垂青,登门求婚,小小全无相中。她说:“人之相知,贵乎知心,岂在财貌?”。
当她积蓄用完,她钱塘操琴,“宁以歌妓谋生,身自由,心干净,也不愿闷死在侯门内”。小小宁愿牺牲自己在世俗中的名节,也要保全内心的干净,忠诚内心对理想爱情的追寻,这种纯洁简单的执着,是她一生悲剧的根源。设若她稍稍妥协一点 ,也许一生衣食无忧,这世上,将又多了一个美艳贵妇,少了一个刚烈脱俗,名传千古的苏小小。
公子阮郁,成全了她一生对爱情的憧憬和执着,也是她余生的隐痛。
小小与公子一见钟情,你侬我侬,情深意蜜。一个风流才子,一个绝世佳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西湖边,西泠桥,一个乘油壁车,一个骑青骢马,沿湖堤,傍山路,缓缓而行。每一句对白,都婉转成诗成歌,一起,在这人间天堂,共醉十里柔情,一帘幽梦。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在这里,小小与阮郁,一梦繁华,私定终身。
梦境无限好,只是太短暂。梦醒,满腹幽怨的小小啊,啼眼盈盈,似兰若露,凄然伤感,愁绪满怀。
多情又负情的公子啊,你一回京城,音信全无。你难归,我懂。想我青楼女子,定是你那身为宰相的父,怕有辱门庭,从中作梗。知你父命难违,解你无奈被困,可为何,你不托鸿雁传书一封?难道你忘了西湖边的终身之约,难道你忘了西泠桥的日思夜念油壁车依然来。多少个白天,小小衣袂飘飘,玉佩清莹,华伞茵毯,等到黄昏,翠烛依然光彩照耀,同心郎却再不来赴约,再也等不到心爱的人,过去的全过去了,曾经那么欢愉的约会,再不会有了。
“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殷殷苦盼无果的小小,每日只能吟诗作赋,以解愁闷。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斯人已去,同心人不再,爱情虽美,却如烟花,灿若流星,转瞬即逝,怎堪剪摘?也罢,也罢,爱情凉薄,随他去吧!想我小小,为生活所迫,情非得已,做了歌妓。虽烟花之身,却珍重自爱,不以相貌论人,不以财富取人,只为追寻纯粹的爱情,何错之有比起世间追名逐利的龌龊之人,我的心是干净的。
世间浮华,任他表演,我自冷眼旁观。
为情所伤,此后的小小,更加冷傲。
直到深秋的一日,小小为排解郁闷,来到人迹罕至的烟霞岩畔,看到钱塘巨富钱万才正指挥家丁殴打凿洞壁的石匠,小小见匠人们可怜,遂为他们求情,不料却遭钱万才嘲讽调戏,小小大怒,挥其耳光,惹恼钱万才要鞭打小小。
幸有落魄书生鲍仁英雄救美,打得钱万才及家丁们抱头鼠窜。小小定睛细看,见此人酷似阮郁,顿生好感,又见他行侠仗义,更添敬慕。谢过之后,一番攀谈,知他落魄,囊中羞涩,便赠银百两,助他进京赶考。
鲍仁去后,小小却遭钱万才报复。因小小不愿以色艺媚事官老爷们,遂遭身为钱万才舅舅的县官加害,借故以妄加之罪,判小小进了监狱。小小本体质柔弱,怎堪如此侮辱,气郁交加,便生起病来。
半年后,小小出狱,病势沉重,已无力再乘车游湖,只能每日靠在床上,遥望西湖,怀想往事。
小小病危时,曾对贾姨妈感慨叮嘱道:“交际似浮云,欢情如流水。我的心迹又有谁知?小小别无所求,只愿埋骨于西泠,不负我对山水的一片痴情。”说罢,含恨逝去。
一代佳人从此香消玉殒,难再得。
鲍仁金榜题名,出任滑州刺史,途中来访小小,不料物是人非,却赶上小小葬礼。鲍仁抚棺痛哭:“老天不公,为何容不得你这个有才有德善良有情的奇女子!”。
当得知小小遗愿,鲍仁强压悲哀,请人在西泠桥畔选地筑墓修亭。
出殡之日,鲍仁一身丧服,亲送小小灵枢,葬于西泠桥畔,立碑曰:钱塘苏小小之墓。他亲撰碑文,写出苏小小一生的为人,以让世人了解她干净高洁的灵魂。
西泠,曾是苏小小无限向往的地方,那里曾有多少柔情蜜意,爱意欢娱,可如今她走了,只有凄风苦雨吹落飘撒,无比悲凉。
小小之墓,矗立在西湖边,默默无语,却似又有千言万语,静静地向游人述说着千年前的一个女子,她凄美的故事。
小小之墓,以另一种方式,向世人证明,她流芳千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