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春天太暖和,收拾了包出门,走到大路上眼前到处都是漂亮姑娘,和各种花裙子小高跟,低头看看自己的条纹衬衫、直筒长裤,和浅口平底鞋子,突然生出一种上了年纪的疲惫感。
边走边笑,等坐在车上的时候,看到两个女孩子,大概是要去旅行,同样穿漂亮衣服,化精致的妆,头挨着头在看攻略,笑起来都是春天。
人一生,大抵总会有过那么一段鲜衣怒马的时光。
最痛快,最鲜活,趟着一身的勇气天真,什么都好奇,什么都不怕。
用大把的时间做别人眼里无意义的事,坐很久的火车去看奇异的风光,也豁出去一片赤诚勇敢的去爱人。
托着腮看窗外风景,想到这里默默地笑了一下,真好啊。
到目的地下车,路痴属性发作,举着导航分不清东南西北,兜兜转转的瞎走,绕了半圈,终于是认对了地方。
一家文身店。
早有这个想法,如今借着二十岁生日的理由,也算是给自己的礼物了。
图样是早就想好的,夹竹桃,花语是危险的边缘,这也是我选择它的原因。
美丽而危险。
找了另外的师傅设计图样,两个人交流沟通,他手艺好,画出来的大体样子深得我心,最后的图样也漂亮的叫人感动
不是复瓣夹竹桃,最普通的那种。五瓣,两朵,粉红色,一正一侧,有两片花瓣零落。
很美。
图案不大,所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然而大概是人的畏惧心理作祟,仰面躺在位置上,听着机器的电动声慢慢过来,一颗心战战兢兢的发颤。
就好像在一片黑暗里走,不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一片坦途。
你明白吧,人总是容易在臆想中杀死自己。
痛感敏于常人,平日里打针也要呜呜哇哇的哭鼻子,更别说如今被针扎几十分钟。
真是疼,拒绝了麻药,针落在皮肤上的时候,那种密密麻麻的真实的刺痛感让我绷紧了神经,憋着劲儿的丝丝吸气。
不停出汗,又怕丢人,于是没敢出声,偏着头佯装看手机,实际上早已哭的眼泪把耳侧头发浸湿一片。
突然听见闷闷一声笑,顺着声音从眼梢儿觑过去,是店里年轻的师傅,抱着手臂靠柜子站,略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又羞又恼,恶狠狠拿眼神儿挠他,他扭过头噗嗤一声,前仰后合。
“你这样哭的真挺少见的。”
“别人要么一声不吭啥事儿没有,要么几声嗷出来也就哭完了。”
“你这又怕疼还不愿意出声偷着哭的真没见过。”
真是个耿直的男孩子啊,耿直的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怼回去,索性呜的一声继续哭。
一边文身的师傅手上动作不停,却也笑出来。
“你别理他,他第一回也哭,嗷的对面都听见了。”
又眼泪汪汪的笑出来,好像突然也没那么疼了。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师傅做好最后的清理,说好了,从晕晕乎乎的状态回过神儿,翻身下地去看成图。
面对镜子的那一瞬间,眼泪冲出来。
锁骨上那朵绽放着的夹竹桃,它在冲我笑。
它说你好呀,我在这里呢。
往后,我陪着你呢。
没关系的。
我捂住嘴,又哭又笑,泣不成声。
我一度讨厌自己,怀恨在心,永无止境的怀疑,为人不知的清高,还有那些对人世不屑的嘲笑和阴暗。
本该是最正好的年纪却已经颓谢的如同冬日里的寒枝,没有颜色。
我觉得自己是腐朽的、恶臭的污水。
我讨厌你。
而如今,过往那些隐秘的不堪的疼痛,此刻在我身上开出了美丽的花。
我终于原谅自己了,我原谅了。
它将长久的陪伴着我,同我一起到生命的尽头。
事实上我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对于人类感情陪伴这种东西,只觉得是一种必然要失去的无用。
人和人之间,本就是不相通。
隔断的高墙不是后天铸就,它与生俱来。
所谓人与人的关系,不过就是在两堵高墙之间的一根链条,墙内的人攀附于此,互相拉持又摇摇欲坠,赌上性命的想要去拉住别人的手。
下方就是万丈深渊,而对方,任何时刻都可以选择斩断那根链条。
我已经掉下去一次了,你有没有过。
所以我回到我的那堵墙后,任谁再来询问,都不要再去重蹈覆辙了。
我不想去改变世界,也不想去改变一些规则,更不想改变自己,我只想在夹缝中勉力生存,获取一点稀薄的快乐,这就够了。
你大可顺你的心意渡过深渊,但我绝不会再走上那根链条。
我拒绝这些风险,我可以在这堵墙后活的很好。
而今天我的墙内开出了花,它美丽、温柔,并不张扬,但是它有毒。
小心花朵,谨慎入内。
End.
文/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