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安静，寂静，甚至是孤寂。动车运转的轰鸣声低低碰撞在鼓膜里。绝大多数人都沉入睡梦，只有少数几个发着昏暗灯光的屏幕亮起。仿佛一切声响都被夜色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刺耳的一阵摩擦声响起，火车停在了轨道上。有人被吵醒，磨磨蹭蹭起身查看，却因为外面漆黑一片而无法得知情况。乘务员也显得焦急，只小声说还没到站，却没有告诉这些烦躁的乘客为什么半途停下。

危险正在轨道两侧的黑暗中酝酿着。

半夜一点二十五，此刻郑粼川正靠在车厢最后一排座位上，深陷于不安的梦境中。

他戴着耳塞，帽沿遮住眼睛，整个人显得很封闭。这睡眠并不算美好，因为作为一个严重神经衰弱患者，他的基操是：能够在昏昏沉沉中产生对危险隐约的预感。

可是即便如此，他听不到乘务员和其他人说“前方轨道因雨遭到破坏正在维修”，也没看到从自己这一排的窗户下面晃晃悠悠走过去的四个影子，更不能察觉，火车两侧，许多阴影正在逐渐靠近。

“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砸在了第四车厢前面，右侧的乘客全都吓了一跳。

“到底想干嘛啊？”一个年轻的女人骂骂咧咧的，“这到底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的确，深更半夜，好好行驶的火车忽然停在郊外轨道上，又不知道何时修好那意外发生的“故障”，换做谁都不会有一个好心情。

绝大多数的乘客都抱怨连天。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一直缠着他的父亲：“手机给我玩！快点……我要手机，给我！”

男人被磨得烦躁不堪，“别吵吵了！”他把手机从小孩手里一把抢过来，却在无意中碰开了闪光灯。

高亮的灯光在火车窗户上一晃而过，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窗外，脸色却突然变了。

“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着从座位上弹起，退到了过道上，撞上安抚旅客的乘务员。乘务员吓了一跳，回头连忙问：“先生，您怎么了？”

这时周围的人全都不再讲话，都疑惑地看向男人这一排的座位。坐在前面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从书本里抬起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男人一眼，然后说：“发什么癫啊？”

而那个男人，他此刻头上直冒冷汗，手指颤抖着指向窗外：“那那那那里……有……有……”

“先生您别急，怎么了，您慢慢说。”乘务员说，“外边怎么了？我这里有手电筒，我看一下……”

前后几排的人全都凑到了这一块，年轻的乘务员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从衣服兜里拿出小功率手电筒，贴在玻璃上照向外面。

一圈光亮，照出了火车前约半米远的空间，紧接着，第四车厢可怜的旅客们，迎来了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恐惧体验。

“啪嚓！”

“救命啊！！！”

后面第五车厢前排的乘客听到了这一声喊，睡着的都被吓醒了，没睡着的都被吓得一激灵。虽然第五车厢是没坐满的，但是大家上车的时候倒是都看见了，第四车厢人满为患。

“出什么事了？”

“抢劫？”

紧接着，一张面色发青的狰狞的脸碰的一声撞到了第四车厢最末端的玻璃上，虽然和第五车厢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和另一面玻璃，但还是让第五车厢前边的人们吓得不轻。一个人壮着胆子站起来，朝外面看去。

第四车厢里面到处都是血，有三个人形的生物——这么说是因为它们除了有人形之外，其他特征和人类都扯不上关系——正在攻击乘客，另一个趴在地上撕咬一个乘客的身体，估计那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从这不大的视线范围内看去，那四个东西应该是砸开玻璃进来的，车厢的逃生门和上下车通道都紧闭着，只有右边一扇窗户被打碎了，玻璃渣子掉落在各处。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郑粼川此时刚迷迷糊糊被吵醒，立刻就被窗外景象吓得睡意全无。一群人形的、皮肤青黑的生物正朝着第五车厢靠拢，而且聚集在没有多少乘客的车厢后段。

其中一个“人”或许是无意识抬起头，那双翻白的眼睛对上了郑粼川的眼睛。紧接着，它猛地向前一扑！

咚！

郑粼川吓傻了。

他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魂飞魄散地跑到了身后的卫生间，反锁上门。

这个时候该打紧急救援电话。在飞快的心跳和眩晕中，他强装镇定。

紧急救援电话打哪个？

紧张让他连续输错了三次号码。

第四次，终于成功地拨了过去。铃声响了十几秒，接通了。

“喂？您好？”对面接线员的语音很温柔，要不是刚才和不知道什么鬼玩意“对视”了一眼，郑粼川几乎要以为这危机是自己的错觉了。

“救命……我们在、在火车上被、被、被一群东西给，包围了……前面的车厢，已经，死人了……”郑粼川断断续续的混乱的说着，信号不太好，那边的声音也不是很清楚。

“您说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像人，但不是人，会，会攻击人的………”

“您大概在什么地方？”

“在火车……火车，停在轨道上，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您不要紧张，请优先保护好自己，我们会尽快定位您的手机，然后派出———”

电话忽然断了。随后传出系统设定清脆的一声：

“滴！当前无信号。”

“喂？喂？！！”郑粼川一瞬间崩溃了。他对着电话疯狂大喊，可惜无济于事。

最后一点信号连接在屏幕上方闪了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x”的图标。他又试了几次，全部以失败告终。

他将手机摔在洗手台上。

外面传来一声尖叫，郑粼川浑身一颤。

“救命啊……”他喃喃自语，不住的将头撞向洗手间的墙壁，“怎么会有这种事……”

本来都逃出来了。

终归是要化为土灰吗……？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他猛然惊醒，对，不行，不能这样死。

我命由我，绝不接受被迫的死亡。

他努力回想着刚刚短暂通话中的每一个细节，对……对！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说要定位来电所在位置！虽然自己没开手机定位，但是，但是紧急救援中心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的吧！？还有救，还没有彻底绝望……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一抬手划过洗手间的镜子边缘，忽然感到指尖一阵刺痛。

“……破了？”

洗手间的镜子边缘被一条金属包住。也许是用了太久，金属开裂，脱离了镜面，这道尖锐的边缘划伤了他的手。

郑粼川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将一整条金属片掰下来，用力弯折，弯出一个无害的钝处握在手里。他将锋利处朝向外，又从背包里拿出纸巾，缠在自己手上不停流血的地方。

还有什么……他近乎疯狂的寻找洗手间里所有能起到攻击效果的物品，并将它们拿在受伤的手里。可惜，拿起来一样便放下去一样，冷汗浸透了手心，渗进伤口中，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郑粼川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实际上却只是几分钟而已。

外面传来了嘶吼、哭喊、尖叫。拍门声也曾响起，可很快就消失了。凌乱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应该先不要太紧张吧，我应该做什么？还是好好躲着最安全……他紧紧抱着背包，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会有人来救我吗？可是万一我死了会怎么办？

父母，亲人……他们是会后悔吗？还是难过，亦或是觉得我自作自受？

他混乱地想着。

但很快，急促的枪声打断了这份绝境中的思考。什么东西被击中了，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大喊：“有人在吗—————”一秒的寂静，随后是：“有人吗？！是不是你打的电话？救援队的———”

“我在这里！卫生间有人！！”闻声，他先是一震，随后欣喜若狂地大声喊道。

有救了！

但遗憾的是，外面的非人生物抢先了大喊的人一步开始撞厕所的门，听声音，应该还有几只跑到了那群人前面去纠缠他们。砸门声越来越响，郑粼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希望自己不要倒霉到那个地步……救援人员都来了，却最终死在他们眼前。

左手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止住血，不详的红色染上衣服袖口，铁锈味道蔓延开来。但是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又是一阵枪声，来人应该至少有四个，他听到一开始大喊的那个声音又在朝他喊：“撑住！我们马上就好———”

一个什么东西被摔到地板上，随后外面撞门的生物开始痛苦嘶吼，趁着此时，又是几声枪响，能听出对方使用的是实力不凡的武器。

过了十几秒，那些东西不再出声了。

“还在吗？……哎呀这玩意，恶心死了。”

那人敲了敲门，随后似乎是碰到了不明生物的尸体而抱怨了一句，“里面的，出来吧……你现在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