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传经,我永远记着你
顾 冰
2016年10月3日,是我久久期待的日子。
记得1998年,我带着自个创作的歌曲《战友》,参加了常州“改革开放20周年歌手大赛”,竟意外获得了一等奖。在镁光灯下,面对记者的提问:此时此刻,你最想说什么?我说,我最留恋的地方是部队,最怀念的人是战友,最要感谢的是王传经。
30多年来,淹没在没完没了的会议文件里,虚度在迎来送往的觥筹交错中,但每当夜阑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一个人,王传经。
不久前,听周强说,王传经病了。我决计去看他。于是,人生中第二次,踏上了枣庄的土地。光阴荏苒,一晃我和王传经分别已有40个年头。40年,我们由青年步入了老年,我们也经历了太多太多,但战友之情,却深深镌刻在记忆中,
知道我赴枣庄,战友王振友早早在火车站出口迎接,并预先安排好了酒店。但意想不到的是,到了枣庄,王传经的电话,始终是盲音。到了这个年纪,有点什么特别的事,就激动,一激动,就难以入眠,为了不惊扰他,我特地没超前跟他说。怎么办?当时,那个急呀。不过,没关系,要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么,微信这么一点,几个战友找到了正在北京的周强,周强又很快拨通了王传经的家庭固定电话。电话里立刻传来略带沙沙的大嗓门:我是王大牙,你么,你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李玉和呀,哈哈哈!
见面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走入酒店大厅,尽管岁月无情,我俩都变了模样,但凭着兄弟般的直感,我在人群中毫不费事地认出了他,他也几乎同时喊出了我的名,我疾步奔跑过去,他拖着不听使唤的病腿,一瘸一拐冲过来,近了,更近了,我俩抱在一起,手掌互相拍打着后背,没有一句话,任眼泪哗哗地流,流得酣畅淋漓,大约有二三分多钟,我能听到他通通的心跳声,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口中,咸咸的,滴在后背,热呼呼的。
那天,酒店正举行新人婚礼。见此情景,人们投来带?号的眼光,王振友慌忙说,他俩是战友,是兄弟。我补充说,这是喜泪,是高兴的泪,幸福的泪。人群中,随即爆出一阵掌声,不知是为眼前两位老人的奇怪举动所感动,还是为新人表达祝福?
是的,我们是兄弟。但岂止是兄弟,他还是我的恩师。
我不能忘记,1970年国庆过后,分部举办普及样板戏骨干学习班,负责学习班的,就是王传经干事。原先,我并不是学员,因我团去参加学习班的秦序恩干事,有事中途请假,临时让我顶替,这才有幸参加了学习班。但学习班临近结束,有限的几天中,我只学会了一段“提篮小卖拾煤碴”,还是一口浓重的常州普通话。在我准备回团的时候,王干事让我留下。于是,有了参加宣传队的经历。在这届宣传队里,我和刘志刚、邵惠玲,演了《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选场中的李玉和,和趙斟演了《沙家浜》“斥敌”一场中的郭建光,还和李波演了《智取威虎山》“深山问苦”少剑波选段,等。入伍前,我从未接触过京剧,为了让我更多了解京剧,王干事可没少费心,他多次带我去莱阳京剧团,向行家们请教。那年冬天,宣传队随分部机关野营拉练,王干事还让我负责沿途宣传鼓动,逼得我学习写一些小快板,顺口溜。宣传队结束,王干事又把我单独留下来,撰写上报后勤部的宣传队总结。我哪会呀?他就给我找了几份总结材料样本,给我提供多种素材,最后,分部領导对宣传队以及总结材料,十分满意,后勤部还给予了通报表扬。
从此,我与笔杆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十年中,我发表过不少小说、散文、诗歌和小剧本等文学作品,进入金融系统后,更多的是潜心学术研究,多篇论文在全国得奖,现在,还担任几个媒体的专栏特约撰稿人。可以说,没有王干事的引路,我不会走这条道,更不会有今天取得的小小的成绩。我想说,我要谢谢你!但终于没说。他对我的恩情,能用谢谢两字所能了却的吗?
“来,为我们的重逢干杯!”王干事举起酒杯,把我如涛般的思绪拉回酒桌。王干事今春突发脑梗,虽经及时救治,转危为安,但左腿行走困难,巳很久不能出门,遵照医嘱,也已很久没有喝酒。但今天,他执意让夫人搀着,走到酒店,还执意要喝个痛快。石小棉在一旁说,王大哥,身体要紧,酒意思意思就行了,他非但不听,还说,咱俩都在218团待过,还要另干一杯,大嫂说,让他喝吧,今天他高兴。
我的一位心血管病医生朋友,跟我说过,心血管病患者,从传统理论上讲,要注意控制情绪,但从临床看,如病人有好友探视,高度兴奋,往往能促使病情好转。这是因为,人的精神亢奋,能使血液加速流动,增强代谢动能,从而缓解病症。他有一位病人,脑梗卧床,一天见到一位旧友,异常激动,竟腾地坐了起来。就为这,王干事,我会常来看你,愿你早日康复!
席间,我们谈了很多。谈到孩子,我记得他的大儿子生于1971年5月5日,这在所有战友中,绝无仅有。大嫂好是惊奇。那是1971年5月初,我随王干事,到薛城十一分部观摩文艺会演,那天,得知王干事喜得贵子的喜讯,为表庆贺,我俩和后勤卢士林干事145医院于国玲四人,在招待所,就着花生,喝了二瓶曲阜大曲,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喝醉了,你说,我怎么会忘呢?听我这么道来,她方大悟,夸我记性好,王干事连忙纠正,这不是记性好,是兄弟感情深。我接着说,只要不是失忆,这辈子我永远忘不了你。
喝完酒,他又提议留个影。他说,老了,他已多年不拍照了,但今天非照不可。他说,我们老是老了,但再老也是人啊!我王大牙还是王大牙。此时,我想起了李叔同的诗《送别》,但我把后二句改成了:一樽醇酒尽暮欢,今宵别梦甜。
文短情长。和王干事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我的帮助关怀,我对他的恩遇之情,是这篇杂记所无法容纳的。如果,我和他的友情如五龙河之水,那么,这些文字仅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最后,我愿把我写的诗歌《战友》,作为此文的结尾,表达我对王干事,对众战友,难以尽表的感念。
战 友
相识的时候,
我们十八九。
红星头上戴,
宝书捧在手。
共饮五龙水,
同看梨花秀。
相处的时候,
我们情相投。
崖前忙练兵,
山后闹秋收。
雪地去拉练,
舞台演春秋。
分別的时候,
我们任泪流。
从此各西东,
别情心中留。
女儿本泪多,
铁汉也心柔。
想念的时候,
我们酒消愁。
年年送春去,
岁岁愁依旧。
梦中寄相思,
热泪湿枕头。
相聚的时候,
我们手牵手。
情长嫌日短,
话儿说不够。
金乌欲西坠,
唯愿人长久。
八十的时候,
我们再聚首。
杯中酒更浓,
胸间情更稠。
倘若有来世,
还是做战友。
写于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