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第18章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质:即朴质,指朴实、本质、原本和直性等。
文:即“文化教养”,在当时即所谓“礼乐”,其中也包括了学习诗书六艺之文。现在一般指文采、修饰、形式和礼仪等;
胜:犬膏臭也。从肉生声,胜的原义就是腥臭,后用“腥”代替,胜成为从力从朕,秦代之前,古人自称为朕,力朕结合,意为凭自己力气,能做到。如《易·遯》:“莫之胜说。”
胜的本义就是在斗争或竞赛中打败对方或事业达到预定目的。如:胜利、得胜、胜券(指胜利的把握)、胜负、无往不胜。又如苏洵的《六国论》:“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略而胜之之势”。
胜引申指“超过,占优势”。如:胜似、优胜、以少胜多。如《荀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引申指“优美的”。如:胜地、胜景、胜境、胜迹、胜状。
胜也引申指“古代妇女的饰物”。如:花胜、彩胜。
胜也引申指“能承担、能承受、尽”。如:胜任、不胜其烦,不胜感激。又如杜甫的《春望》:“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胜也又用作一稀有姓氏。
史:会意字,《说文》:本作㕜。从又从中。中,正也。“又”为手之象形,中为猎具,手持猎具会治事之意。史后演变成史、事、使、吏四个字。
“史”的本义是做事,又引申指史官,如《玉藻》:“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不云记言者,以记事包之也。”又如云梦秦简《秦律十八种》:“下吏能书者,勿敢从史之事。”
史也用作事、事情、使用,如云梦秦简《为吏之道》:“毋发可异史(使)烦请。”又如《诗·小雅》:“旣立之监,或佐之史。”《礼·曲礼》:“史载笔,士载言。”
史也引申指佐吏、历史、史籍、史鉴、文辞等。
史也用作姓氏,如史姓、太史姓。
彬:文质备也。“彬”字造字法解释不一。一说为形声,“彡(shān)”为形旁,“焚”省“火”为声;一说为会意,从林、彡。意符“彡”,表示有文采,“林”含光彩义。
在《说文解字》中说,“彬”是“份”的异体,后来通行的是“彬”,“份”另表他义。人分结合,会文质相半分备之意。另有俗字作“斌”,以文武会文质兼备之意。
彬也指富有文采的,如彬驳(文采错杂的样子);彬彬君子(文质兼备的人);彬彬济济(人才盛多的样子),又如陆机的《文赋》:“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
彬也指文雅,如:彬雅(儒雅);彬比势抗(谓以官仪相处,以官威相抗);彬彬有礼(形容文雅有礼貌的样子);彬斑(文彩鲜明)。
彬也作中华姓氏。
全文理解为:
孔子说:“质朴多于文采就难免显得粗野,文采超过了质朴又难免流于浮华,文采和质朴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才能成为君子。”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如今已成为一句谚语,在文学史上、美学史上、哲学史上都有很高的地位。在剖析一个人的内在结构、精神结构、知识和精神的关系,修养和精神的关系上,都可以作为衡量标准。
它高度概括了文与质的合理互补关系和君子的人格模式。文与质是对立统一、相辅相成的。未经加工的质朴是朴实淳厚的,但容易显得粗野。后天习得的文饰,虽然华丽可观,但易流于虚华。
质朴与文采是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是同样重要的,只有文、质双修,才能成为合格的君子。
孔子的文质思想经过两千多年的历史实践,成为中国人“君子”形象最为鲜明的写照,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质胜文则野”之“野”,为野人之野,就是放任人性生理自然,也就是文化浅薄,情趣落后低俗而不文雅。
“文”的产生,旨在克制本初人性的粗放和粗野,节制人性的野蛮和强横,规避人性的放纵和放任。
质胜于文,不能发挥文对质的修饰、节制和规范作用,自然便偏向于野,失去以道德修身饰行的文化价值意义。
“文胜质则史”之“史”,原为多闻博见之职业,借指诚实上的欠缺或不足。人性过于文饰,就会虚华不实,而背离实质,有违初衷,走向死板,甚至造成华而不实。
文化之修饰、整饬,藉由一定的礼节、仪容和制度,以达致合适之宜。准则之行,规矩之制,礼仪之容,无不彰显着中和之价值意蕴。
“文胜质”,则本心不纯,而或流入虚伪、造作。
要使心性之真实不流弊于恶,防止“人心惟危”,必要以正向的道德来主导,以适宜的礼节来节制,以规范的礼仪来呈现。心志有道德,言行有准则,举止有规矩,形式与内容相统一,便是文质彬彬。
君子之德容,必是文质兼备的有机统一,诚实而又文雅,真实而又文明,务实而又得体,求实而又规范。
魏晋玄学
孔孟之道重视内外双修,即“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道家主张“返璞归真”,魏晋时期产生的一种哲学思想叫玄学,它提出“越名敎而任自然”,“非汤武而薄周孔”。
东汉末年至两晋,是两百多年的乱世,随着东汉大一统王朝的分崩离析,统治四百年的儒家之学也开始失去了魅力,士大夫对两汉经学的繁琐学风、谶纬神学的怪诞浅薄,以及三纲五常的陈词滥调普遍感到厌倦,于是转而寻找新的"安身立命"之地,醉心于形而上的哲学论辩。
这种论辩犹如后代的沙龙,风雅名士以嵇康、阮籍为代表,聚在一起,谈论玄道,当时人称之为"清谈"或"玄谈"。
玄学中的“玄”起源于《老子》中的一句话“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学以“祖述老庄”立论,对《老子》、《庄子》和《周易》“三玄”的研究和解说。
玄学从两汉繁琐的经学解放出来,企图调和“自然”与“名教”的一种特定的哲学思潮。
这里的名即名分,教即教化,名教即通过定名分来教化天下,以维护封建社会的伦理纲常、等级制度。
玄学是中国哲学史上第一次企图使中国哲学,在基础上建构儒道两大家结合起来,是极有意义的哲学尝试。 在哲学上,主要以有无问题为中心,形成玄学的“贵无”与“崇有”两派。
何晏、王弼主张"贵无论",说"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以裴顾为代表的“崇有”派认为要重视客观事务,维护名敎,勤于政务。
玄学也叫“玄远之学”,玄远指远离具体事物,专门讨论“超言绝象”的本体论问题。因此,浮虚、玄虚、玄远之学可通称之为玄学。
玄学家又大多是当时的名士。主要代表人物有何晏、王弼、郭象及竹林七贤(阮籍、嵇康、向秀、刘伶、山涛、王戎、阮咸)等。
扬雄在他的《太玄》中说:“玄者,幽摛万类,不见形者也。”王弼在他的《老子指略》说:“玄,谓之深者也”。魏晋玄学与先秦子学、两汉经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清代朴学并称中国古代的重要学术思潮。
“孔老之辨”最初产生自《庄子》内外杂篇,表现为扬老抑孔,而魏晋玄学认为老子不及圣人孔子,其代表人物王弼更以《易》会通孔老,以易学“寂感”说为圣人观,使得孔、老、易三系的不同圣人观统一于玄学。
《周易-系辞传》:“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周敦颐《通书-圣》:“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
此后,玄学发展趋势由易入佛,以易学“寂感”说为特征的圣人观影响了六朝庄学、佛学、易学,乃至理学。
玄学家们还用他们的老、庄思想来注解儒家的《论语》、《周易》,对已经失去维系人心作用的两汉经学作了改造,建立起了“以无为本”的哲学本体论,维系儒家的“礼法”、“名教”、“人道”等思想。
玄学家在多方面论证了道家的“自然”与儒家的“名教”二者是一致的,他们一改汉代“儒道互黜”的思想格局,主张“祖述老庄”,调和儒道。
其中以王弼、何晏为代表强调在不抑名教的基础上,进一步为名教寻找根据。提出"名教"出于"自然"说。
其后阮籍、嵇康主张“越名教任自然”。意思是超越儒家的各种伦理纲常束缚,任人之自然本性自由伸展。
嵇康并“以六经为芜秽,以仁义为臭腐”,“非汤武而薄周孔”,这些可以算是嵇康的宣言书,甚至是当时魏晋二三子的宣言书,依当时历史情势来看,嵇康其意并非真的“越名教任自然”,而是作文明志而已。这在嵇康其它文章中可知一斑。
到了西晋的郭象,他不赞成把“有为”和“无为”截然对立起来,认为人们把“无为”理解为“拱默乎山林之中”,是完全错误的。其实,所谓“无为”者乃“各用其性,而天机玄发”;“率性而动,故谓之无为也”。
郭象认为,人的本性的自然发挥也一定符合儒教。表面看来借助于外力的儒教规范,其实存在于自身的自然本体之中。只要是顺着本性,在本性范围之内的一切活动,就是“无为”。他的《庄子注》一出,玄学大畅,“儒墨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