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王萍萍和母亲睡一个屋。聊天中,母亲无意中说漏了嘴,把王胜利前几日被绑架的事说了出来。这下,王萍萍可不干了。她穿上衣服,敲门进了王胜利房间,一脸严肃地盯着王胜利,一言不发。王胜利被女儿盯得脸上发烫,知道准时那婆娘说漏了嘴,只好“唉”得一声,把前几日的事讲了一遍。王萍萍听完,认真地说:“这事必须马上报警。”
“什么,报警,他们来咱家报复咋办?”王胜利吃惊地看着女儿说。
“不报警,会有更多像你一样的人受到伤害;不报警,难道让那些作恶的人逍遥法外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们一定要相信警察,相信国家,他们一定会惩治这些人,但前提是我们得让警察知道。”
“可那些人要是知道是你报的警,会害你的。这事你就别管了,行不行?”王胜利有些生气地说。
“不行,这事我管定了。”王萍萍坚定地说着,走出了王胜利的房间。
知道拗不过女儿,王胜利又自个在房间嘟囔起来。先是埋怨女儿不听自己的话,后又骂老婆秀珍,嘴上没个把门的。当晚,一家三口都没睡好,各自想着心事。天还没亮,王萍萍就开车离开了。
王萍萍是在父亲上人市所属辖区派出所报的警。之后才得知,同类案件警方已接到三起报警电话了,看来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受害人不仅是父亲一个。王萍萍又详细讲述了父亲被绑架的经过。警方结合其他报警人提供的信息得知,几起作案手法类似,只是被关押的地点描述不太一致;还有,作案车辆描述基本一致。警方由此推理,几起案件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从目前报警人口中得知,这伙人已敲诈勒索人民币五十余万元,还不算一些不敢报警的人。于是,警方将报案人提供的线索合并,成立专案组,由所长刘利群任组长,全权负责此案的侦破。
在案情分析会上,警方依据现有线索推论:这伙嫌疑人作案对象是在西安各个农民工市场打工的农民工,而且年龄较大,一般在五六十岁以上;作案手法是以干活为由,将作案对象带至西安周边某处郊外人烟稀少处,对其实施关押并敲诈勒索;作案时间一般是早上五六点以前,在夜色的掩护下进行;作案车辆为银白色面包车,车牌为假或是未安装车牌,或是套牌;嫌疑人作案时都戴口罩。基于上述分析,专案组决定,一方面与报案人联系,逐个面谈,详细了解作案过程,并对每个嫌疑人的外貌、体形、说话口音、行为举止等进一步的了解,为下一步抓获提供充足的证据;同时,调取沿途监控视频;另一方面,派侦查员乔装打扮,深入西安各个农民工人才市场,在他们可能的作案时间段内,蹲点守候,全力搜寻嫌疑人踪迹。
本以为蹲点守候不出几日便能找到这伙人。然而,三周过去了,这伙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全没了踪影。这下,警方疑惑了:难不成他们有所察觉,束手不干了,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专案组成员都是老同志,工作纪律都知道,不可能泄密,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吗?有,也许他们最近刚好有什么事儿,也许是内部起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这些可能性都存在。于是,专案组决定继续蹲守两周。
另一方面,侦查员走访各个农民工人才市场,查询周边视频监控。在其中两个市场的路面监控中拍到了嫌疑车辆—银白色面包车。可惜,由于天色太早,光线暗淡,照片模糊不清,难以辨认,而沿途拍到的照片车牌号又为假,这条线索难以提供有价值的信息。
走访小组在王萍萍的帮助下,找到了王胜利,通过做大量思想工作,王胜利又详细回忆了自己逃回的经历。从中,警方得知,王胜利当时被关押在周至县某村一个废弃的烧砖窑洞里。那天,王胜利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的路才碰到一个人,在那人指引下,坐上环山公交车,又转乘其他车才回到家。最后,在女儿王萍萍的陪同下,王胜利随警方一起,按照他的回忆,几经周折找到了那个窑洞,警方在现场提取了嫌疑人丢弃的烟头,并调取沿途视频监控,经其他报案人确认,一致指认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因为几个报案人都对车内的红色玉石挂坠记忆深刻,由此确认了嫌疑车辆。
在东郊人市,侦察员又蹲守了两周。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依然见不到那辆车的踪迹。最后,专案组又决定延长一周,可依然一无所获。无奈,在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上,组长刘立群宣布:基于嫌疑人再未出现,而其他线索又不足以支撑找到嫌疑人,因此决定,此案暂先搁置,待有新线索后,再次重启。
一周后,时间几乎是早上五点,窗外的天空还是黑黑魆魆的,依稀可见树冠的轮廓,鸟儿们却开始在窗外的树上呼朋引伴地鸣叫,似乎在提醒人们天亮了,该起床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层薄薄的雾在空中轻盈地飘荡着。行人的欢声笑语,汽车嘀嘀的喇叭声交织在这一片朦胧之中。和往常一样,东郊最大的农民工人市,早已站满了等待雇主的人们。
人群中,一个约五十多岁的汉子,头戴一顶黑色毡帽,身穿迷彩服,上衣拉链敞开着,露出了黑色夹克棉衣和里面灰色毛衣,脚上穿一双几乎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棉鞋,左手拎着一个大容量蓝色塑料水杯,里面装满了水,右肩上还挎着一个浅褐色的帆布袋,在人群中间不停地来回走着,而眼睛却不停地左顾右盼,好像是在寻找雇主,又好像是在找人,而他,已经在这待了四五天了。
不错,这个人正是专案组组长刘立群。转了几圈后没有发现目标,他就蹲在地上,打开蓝色水杯,“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了一些水,又拧紧瓶盖,刚要起身,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他旁边。
车窗慢慢落下,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的年轻人探出脑袋冲他喊:“哎,有活干不?”刘立群抬头看到这陌生而又熟悉的银白色面包车时,尤其是看到那个红色挂坠时,心不由得一颤,这不正是这两个多月里自己日思夜想的车吗!他忙起身对年轻人点头哈腰,回答说:“干、干啊,咱就是干活的人嘛,咋能不干呢,在哪,一天多钱?”
“在长安一个酒厂子里搬货,一天一百五,管饭,就差一个人了。”
“去、去、去,这么好的工作肯定去啊。”说着,就跑去拉面包车后门。刚到车门口,一个农民工打扮的粗壮汉子从车里下来,把刘立群让到了自己并排座位的中间,他自己又重新上车,关上车门,让司机出发。
面包车行驶在市区大道上。一夜寒风,路上铺满了金黄色的法国梧桐叶。在暖黄色的路灯下,环卫工人抡起大扫帚,无数个落叶不情愿地向前飞去,又慢慢落在地上,它们都很留恋自己的母亲。以前在故乡,它们从母亲身上掉下来,可是会永远留在母亲脚下的,直到再次化为泥土,成为母亲的一部分;可现在,到了异国他乡,总是被人早早地从母亲脚下赶走,几乎都来不及看一眼阳光下母亲的容颜。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它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面包车驶离了市区,上了高速路。刘立群夹在两个壮汉中间很不自在,具体来说就是压抑。他往前后、左右看了看,共有六个人,加上他一共七个人。司机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看起来挺斯文的年轻人,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副驾驶座的年轻人正如王胜利之前描述的一样,短发,每根头发都直愣愣地立在头上,就像刺猬身上的刺儿一般,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后排座位上两个人,用黑色棒球帽盖着脸,像是睡着了,他左右两边的壮汉都低头玩着手机,没人搭理他,他想说句话套近乎,没人给他机会。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中,面包车下了高速,驶向了无名路段。刘立群知道,他们要把自己拉到没人的地方去了,可他并不担心,因为身上有跟踪器,无论到哪,专案组总会找到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