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大哥招呼大家走进路旁一个叫“回头客”的饭店,时间已经快两点了,正是午饭的时候。一行六人进了个包厢,莫说,包厢布置还挺古雅的,三面是木雕的屏风,临窗摆一仿古架,放置着些小型的山石花草的盆景,上面是木格吊顶,一挂造型奇特的仿烛台的吊灯挂在正中,正亮着温暖的橘红。吊灯下一张红木圆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中间放一紫砂茶壶,造型饱满圆润。壶周十来只绿玉般茶杯如百鸟朝凤拱卫着中间的紫砂壶。大家团团坐下,大哥起身给大家斟了杯茶,刚要坐下时门外走进一穿红色旗袍的女子,拿着本菜谱让我们点菜。大家纷纷客套着,菜谱让了一圈又回到大哥手里,大哥和袁宏志稍一商量,轻车熟路点了三冷盘,水晶肘子、凤梨拌石斑、木瓜鸡丝。六个热菜是清蒸桂鱼,南乳扣肉,啤酒鸭,黄焖鸡,夫妻肺片,蚂蚁上树。一盆汤是海带豆腐田鸡汤。大哥又问四哥和义强,四哥说,我吃什么都行,能填肚子就好。神色里微泛不快,我知道四哥不快的原因,在座者他年纪最大,点菜时却没有以他为主,性格原本古板的四哥没有发作出来就算不错了。我便故意开四哥的玩笑:“四哥,在下堡里的路上你可是说过请客的哈,我看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这餐就你请?”
四哥豪爽的说:“我请就我请,男子讲话将军箭,未必一餐饭就把四哥吃穷了。小老弟,你怎么还不去把老弟嫂喊过来呢?”
正在和大哥小声嘀咕的袁志宏闻言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小老弟你还金屋藏娇啊,嘿嘿,我读书时去你家玩时你还是个穿开裆裤的伢伢,想不到现在连老婆也娶了,哎!岁月如流,我和你哥如何能不老哩!”
我边起身边说:“志宏哥风华正茂,又官场得意,哪里老了呵,我算下哈,你和我哥同学,今年应该才三十六七,正是人生的黄金岁月,大好年华,也好意思称自己老?在座的我四哥,快五十岁的人都天天在外面装年青呢。”
我想着静秀一个人在旅社里孤单寂寞,恨不得一步飞到她身边,对众人点头致意一番,又对赵德平说:“赵镇长,你不要担心你家夫人,我等会把胖姐一起请来,人多吃饭热闹。”
大哥向我伸着姆指,欢喜的说:“小老弟真的长大了,想事情周全得很,请人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快去快回哈,莫让我们等久了哦。”
“回头客”离堡里旅社也就两三百米,我回到旅社时正看到胖姐搂着静秀在走廊里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有心吓她们一跳,蹑手蹑脚的走到她们背后大嗨了一声。胖姐回过头来抚着她胸前的波涛汹涌嗔怪的说:“你个没良心的,想吓死姐啊!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他们呢?”
静秀已走过来抱着我胳膊肘,暗中在腰上捏了一把,算是吓她一跳的利息。
我嬉笑着对胖姐说:“他们都在回头客里等你们两个女菩萨去吃饭呢,赵德平可是说过你这个人做什么都拖拖拉拉的,不想你去呢!”
“那个死砍头的也在啊,本来姐还不好意思去,他作死,我正好揪下他的猪耳朵下酒,敢编排老娘,他怕想翻天哦!”我知道胖姐嘴里虽对赵德平骂骂咧咧,其实对男人极好,他们两个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胖姐为了给赵德平照顾老娘,高中毕业后就嫁给了赵德平,赵德平知恩图报,中专毕业后放弃留在大城市的机会,回堡里当了名教师……。情节很老套,和我读到过故事唯一不同的是胖姐和赵德平是真实世界里真实的人,而非虚构。
胖姐锁了旅社大门,这一刻手脚麻利的很,根本没有我栽赃陷害的拖拖拉拉,从换衣服、梳头发到锁门,一起用的时间还不到五分钟。她拉着静秀的手一马当先,大步向前奔向“回头客”,倒把我挪在后面,今天情绪大起大落的我脚还真的有些酸软,有点跟不上胖姐。
走进“回头客”的包厢,胖姐说了几句客气话,乐呵呵的坐在赵德平下手,乖眉顺眼的那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还说揪赵德平耳朵,舔他屁股差不多!看来山人的离间计不太高明,改天当向诸葛先生参参师。
饭间其乐融融,袁宏志妙趣横生,四哥庄严老成,胖姐心直口快,静秀冰雪聪明,赵德平大巧若拙,大哥温柔敦和,义强落拓不羁,我在一旁插科打诨,酒水是桂林三宝的三瓶三花酒,一打啤酒,一箱汽酒。男人都是三花酒,我例外哈,虽是男人,却陪着静秀喝汽酒。虽免不了被袁宏志、赵德平两口子嘲笑,我甘之如饴的装聋作哑,只把他们的话当做放空气。八个人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免不了说些黄色的笑话助兴,当然说得热闹的是袁宏志和赵德平,四哥因儿子在旁,我大哥顾忌我和静秀,都只是笑而不语,胖姐却毫无惧色的加入袁宏志和赵德平的话题,说得那叫一个百无禁忌,肆意猖狂。好不容易吃完饭,大哥提议去堡里有名的玩处板峡湖去玩。结完帐正要走人时,门口窜进两个人来,不用猜,自然是黎旭明和他的那个伴。
堡里镇太小,最大的地方也隐藏不了真正的秘密。野外无人处有鸟雀昆虫在窥听,暗室欺心时监视你的有鬼神,还有老鼠、蜘蛛和蟑螂,我和夏静秀进出堡里旅社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黎旭明面色狰狞,一幅痛心疾首、撕心裂肺、怒火中烧的表情,他通红的双目圆睁,鼻子皱成一团,切齿咬牙,仿佛要择人而噬。
除了胖姐、我和静秀三人认识黎旭明和他的伙伴外,其他的人都是一头雾水,惘然不解的看着这两个贸然闯进的人,愣怔的收住脚步,在屋中站成一排。
黎旭明怒目乾指,哑声大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臭婊子!背着我偷人,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的杂种,勾引我的女人,我要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其实我和静秀虽然一直心存侥幸,但亦知道直接面对黎旭明的那一天无法逃避。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一连串的意外,过几天我会主动的找黎说清这一切,心中总是底气不足不免忐忑,但这种事就算做好最充分的准备,事到临头都会裹足不前。因为不管我将和静秀的感情想得如何的崇高伟大、冠冕堂皇,其撬人墙角的实质无法否认,做贼的人怎么可能不心虚呢?此时我恼羞成怒,回骂道:“憨狗日的你骂谁?你才是个十足的婊子养的!夏静秀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限制她和谁在一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就你这傻了吧唧的衰样伸出两个头来都是个王八。世上怎么有你这种二B,还想杀人?来啊!先跑回去让你家那个老婊子再养你一次!”
胖姐站出来对黎旭明说:“你和静秀仅仅是定过亲而已,她怎么就成了你的女人呢?按着我们的乡规民俗,定亲的含义只是男女双方有个增加了解的机会,她完全有权利另外谈朋友,你没有任何权利干涉,男女谈朋友,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手,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是一辈子的事。这种事好说好散,你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呢?现在是法制年代,不是以前的旧社会,你想学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只会成为一个愚蠢的笑话。”
赵德平帮胖姐的腔说:“那么多结婚的都要离婚,定婚算什么,有法律效力吗?青年人不要肩起个牛脑壳乱混,今天你当着我这个堡里镇的副镇长、桂林市公安局的袁政委喊打喊杀的,要不是看到你是个愣头青,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我就要喊派出所的同志把你抓起来,让你好好冷静冷静!”
我知道赵德平这是赤裸裸的以势压人、仗势欺人,这还真不是我的性格,但我同时也不是迂腐的老古板,我深知要解决夏静秀和黎旭明的事好言好语、和和气气是不行的,我也是年轻人,设身处地的想想,我要是黎旭明的话,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破釜沉舟、挺而走险,大不了一死而矣。年轻人冲动之下,会顾什么后果呢?四哥拉着静秀轻声问:“你和他定婚收了什么彩礼?算起来大概有多少钱?”静秀小声说:“六百六十元的现金,还有六身布料,加起来也就一千左右吧。”四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说:“这是一千块,你退给他!快刀斩乱麻,看他还有什么屁放!”
静秀说:“四哥,用不了这么多,我身上还有六百多,大哥借我四百就够了。”
四哥想了一下,数出五张一百的票子交到静秀的手里,他大概也知道我一个给人打工的身上没有什么钱,我内心叹息,我身上的钱加起来还不到两百,钱,分钱难倒英雄汉,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静秀拿出自己的钱(黎的660元她母亲全部给了她)大致数了下,一共是一千两百多块,就要走过去送给黎旭明,我掏出口袋里的钱放到静秀手里,说:“都给他!”静秀迟疑一下,双手捧着一千三四百块钱走到黎旭明身边,哭泣着说:“旭明,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我只能说,我们有缘无份,凭你的人品,你肯定能找到一个比我强百倍、千倍的女子,这是1450块钱,你给我的彩礼钱,剩下的算是我的歉意……我、我祝福你……”
“祝福你妈的摆!”黎旭明尖叫着从衣服里抽出一把砍柴刀,狠狠的朝静秀的颈项劈了过去,那一刀快如闪电,带着黎旭明刻入骨髓的恨意、绝世的凶威。从黎抽刀的那一刻我就抓住了静秀的长发,将她仰天拽倒在地。她倒地的那一刻,手中的钱如天女散花,抛向了空中。黎旭明一刀砍空,柴刀方向一变,状若疯虎,向静秀腿脚砍下,危机关头我根本不及多想,右脚跨过静秀身子,膝头顶向黎的小腹,右手立肘,击向疾速落下的柴刀……。没有咔嚓的骨头断裂声,柴刀入肉的声音细不可闻,根本就听不出来,但片刻后血溅落地上、墙壁的噗嗤声音却如雨打芭蕉,入耳惊心。我尚未感觉疼痛,和身将黎扑到在地,义强捡起一个汽酒瓶,砸向黎执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