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声匿迹了一冬的雪,终于下在了今年冬天的尾巴上,可算是给这个冬天一个交代。我说过 ,冬天要是不下雪,她就像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妇人,这不,今夜,雪终于融进了他的怀抱,圆了这场期盼已久的牵连。
我像往常一样,想动笔写点什么,却总有不知写些什么。只好呆在窗前,看着这洁白的雪花飘飘落下,思绪又飘回到那个贫穷而快乐的年代。
我的故乡在典型的林区,那时候,每到腊八前后,“腊月吧,你们年猪杀哈啦?”这响亮的童谣就从孩子们嘴里脱口而出。那时候的孩子们,腊月里唱的最多的也就是这首童谣。基本上,到腊八时,家家都有一头肥硕的年猪被大卸成几件,悬挂在厨房的屋顶,任做饭时的清烟慢慢熏着,不急也不慢,任时光在上面沉淀,可馋坏了那些只上小学的小学生们。原本上这应该是一个清闲卧冬的好时节,可是这却是我们林区男人们最劳累的季节。
只待大雪一飞,男人们便纷纷拿着自己早就磨的锋利无比的斧头,走进山里,开始了一年的伐木。
因为这是一件苦力活,心疼男人的媳妇们,便会在凌晨三点多钟就起来,将猪大腿上的精肉切下来,然后生炒,再和点粉条,正宗的林区猪肉炖粉条,那一缕清香,准会把熟睡的小孩香醒,然后揉揉蓬松的睡眼,低声说到“阿妈,给我也给让一碗”,这时,父亲准会将自己碗里的匀为两半,并摸着孩子的头说:“快吃,吃完了爬被窝里去。”而母亲总是笑着说,你的鼻子就灵的很啊。就这样一家人的早餐在三更半夜里就开始了。
那时我已经是上初三了,俨然是一个年轻人了,理所当然,我也加入了这三更半夜就享用早餐的队伍中去。
吃完那一碗生炒的猪肉粉条,抹一抹嘴,壮一壮胆,趁着蒙蒙的夜色,借着雪地里反出的光线,一步步向山里走去。
那时,我一个人就能将一颗参天大树砍倒,然后截成连一或连二的檩子,从山顶的溜道一脚喘下,那檩子就像冲破牢笼的豹子,飞一般的向山底冲去。然后我们就像野人一般的连吼带喊,示意溜道里的人迅速离开。当然我们也有下山的绝招,找一根Y形的粗树枝,上面在铺上一些从檩子上砍下来的树梢,算是简易雪橇吧,屁股就在上面一座,说一声走嘞,那雪橇就沿着檩子滑过的溜道,飞一样的滑下去,我们把这种下山的方法美其名曰“坐飞机”。当然这种方法很危险,我们当中就有人因坐飞机而受伤,可是我却最爱这种下山的方法,为此,没少挨父亲的骂。后来索性,我不跟父亲走一路,他也没有见到我坐飞机的场面,所以,他的漫骂声也再没有出现在我的耳朵里。
下了山后,那檩子上的皮一磨去一大半,我只需要用斧头背轻轻一砸,那皮子就尽数褪去,一根光亮光亮的檩子就展现在面前。这时的我们,只在檩子的大头,打上一个铁质的拉钉,栓上绳子。然后大坐在檩子上,穿上一双专门在冰上行走的鞋——鞋(hai)凿。大踏步的走在冰面上,一点也感觉不到滑,同时还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只需轻轻一拉,檩子便自由在冰面上行走。走完冰路,最吃力的就是走旱路。需要把檩子背在背上,徒步背回家,那时,一百多斤的重量要靠自己瘦弱的身躯背着走二里路,也多愧了那一碗生炒猪肉粉条,要不还真背不回去。一冬下来,檩子也背了高高一堆,厨房顶上的猪腿也吃了一条又一条,终于连第四条也吃完了。我肩膀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 ,可身体比立冬前却明显的结实了许多。
那时候,我们进山回来,就是家里的功臣,百事不用干,吃饱后就甩甩袖子,在村子中心的靠阳处,晒太阳,谝闲传,等我们晒够了太阳,谝足了闲传,肚子也就饿了,这时,只要回到家,一准是清一色的臊子面。那一刻,我们虽然没钱,但感觉生活还是很快乐,当然还有更多的心酸与无奈!
后来,我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唯一没有并轨的中专,在当时的年代,是令人羡慕的,因为他意味着跳出了农门,从此可能就会告别三更半夜吃生炒猪肉炖粉条的生活,告别坐飞机时的惊险刺激,告别鞋凿踩在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总之我是幸运的。
再后来,我在小小的县城里安家落户了,故乡也很少回去了,国家封山育林已经好几年了,听说林权已经改革到户了,父亲好像也分了几亩林地,只是父亲已经不再进林了,那把当年磨的锋利无边的斧头,现在已锈迹斑斑,静静地躺在煤房里,偶尔砸一下稍微大点的煤块,除此之外,再无他用。
现在常想,那一段艰苦的岁月,我们很穷,但很快乐;而如今,我们不穷了,却也很快乐。归根到底,是我们记住了那段日子,明白了所有的幸福生活都是靠我们努力奋斗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