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我便去了回香坊。
走进回香坊的偏院,便看见一向用于晾晒药材的院子,这日却摆满了许多箩筐、箱子和布匹。
平日里摊摆出来的簸箕都层层叠叠地堆放在一个角落的簸箕架子上。
偏院里,出了大勇和张大夫的两间屋子,其他原本空着的四五间屋子,此刻竟传出来“呼噜呼噜”的鼻鼾声。
我惊讶地打量了下偏院,便去了大堂。
蔡兄已经在大堂准备开门营业了,我便问蔡兄,是何人来了。
“是商队,昨夜回来了。”蔡兄整理着手里的东西,头也不抬地回道。
“是昨天去秋忙会的商队?”
“是。”
“昨夜什么时辰回到的?林爷爷呢?”
“卯时。回去休息了。”
“以往商队都是过来回香坊休息吗?”
“有事才过来。”
“那他们今天过来是?送货?”
“送货,加上肖娘子托人送了信,让他们过来商量事情。”
商量事情?
我思忖着,难道是昨晚说的海上商队的事儿?
阿娘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点儿吧?
没再多想,我便钻进了制香坊。
昨日小将军送我回到回香坊时,大鹰和大山早已把药都磨成了细末,坐在大勇屋里和大勇谈天说地。
大鹰和大山看着牛高马大像个粗人,磨起药来却十分细致,每一剂香药细末都磨得十分细腻,还摆得整整齐齐地在桌面上。
果然是小将军的人,做事一丝不苟,不容小觑。
我暗暗称赞。
今日我只需要将这些香药细末过筛、烤炙,再加香药油调和、熏蒸,基本就可以了。
这是京都的官家贵族小姐、妇人们最喜欢的“无暇面脂”,可润面,长期用还能白面祛瑕。
辰时,我从制香坊出来,想着到偏院如厕,结果一进偏院,差点把鼻子撞歪。
一高大身子风风火火地地从偏院门快步走出来,我只觉鼻头被重重一击,直痛得我两眼发黑,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啊!”我吃痛地捂住鼻子。
“噢!哪来的小孩!你还好吗?”一个带点口音的暗哑的男人声音。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那男人,只见那男人一脸络腮胡,但是看身段,恐怕年纪也就二十四五。
假胡子,我心道。
我捂着鼻子好一会儿没缓过来,假胡子则一边用手给我扇风,一边碎碎念:“哎哟,走路得小心啊,撞歪鼻子可怎行!我看看我看看?害!没事没事,没歪没歪!你是哪家小孩啊?怎么在这里……”
我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个不停。
“这位假……这位叔叔,您可歇着吧,我好的很。”
我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原本想叫他假胡子叔叔,但又实在太没礼貌,阿爹阿娘知道肯定又得训我。
“嘿哟!小孩能讲话了,没事没事!”假胡子十分高兴。
我放下捂着鼻子的手,认真地打量了下这假胡子,身长约八尺,一身灰色劲装,披着一件长及膝处的青色马甲,头发随意地扎在头顶,浓眉大眼,眼下带些疲惫的青色,再加上一脸假络腮胡,十分粗犷健壮的形象,但眼神却十分精明。
我看了看他走过来的方向,是商队休息的那几间屋子,此刻这几间屋子都打开了门,屋内人影走动。看来是商队的人醒了。
我略拱了拱手:“我是回香坊学徒。这位叔叔是回香坊商队里的人?”
假胡子憨笑着点头:“是啊!小孩真聪明。”
啊,一口一个小孩……
“我叫阿肖。”我礼貌地微笑道。
“啊!阿肖小孩!”
“……”
我只觉得自己嘴角抽了抽。
罢了。
“叔叔怎么称呼?”我微笑地询问道。
“阿肖小孩叫我安吾队长就好。”
“好。安吾队长这是要去何处?”
“去见东家。”
东家,就是阿娘了。
如此,我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只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进了偏院找茅厕,却听到背后假胡子嘀咕道:“小小年纪,一脸面具,好苗子好苗子……”
我一个趔趄差点拌倒在院子中央。
你才一脸面具,你全家都一脸面具。我心里暗骂了一句,又整了整脸色,一脸微笑地进了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