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算是我的学生,虽然我们的师生关系才维持了一个学期。而且,即使只是这短短的几个月,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少。
2010年3月3日,田田正式跟我见面,我们的师生关系也是在这个时候正式确立的。那时候,他上小学四年级,是个插班生。他的父母在人民医院做护工,经同事的引荐才到我们附近的公立小学就读。同事的家在市区,晚上不能照看他,就把我对门的房子租下来。以后,我们是邻居,也是师生。我负责督促他吃饭睡觉、检查作业、以及英语补习等。这本来不是件很大的事,也不会费去我很多精力和时间,想着能够为同事解决一件心头大事,我就欣然答应了下来。但是我们之间的相处却并不平静。我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了解,小学生的破坏能力其实已经非常强了。
有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吃了饭,并做了简单的交谈。他回房间写作业,我在房间里看书,两个门都开着,我能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写完作业,我检查完并教会他读英语书上的句子后,在9点的时候吩咐他打扫卫生,然后看课外书10页就可以睡觉了。他在扫地的时候跟我说想去学校玩一下。我说学校已经关门了,不能再进去。可他很清楚,到9点半的时候会再开门,因为那时候毕业班的学生下晚自习,要离校。我只能跟他说明,以后晚上没有我的允许他不可以私自离开宿舍。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答应了。然后再过一个晚上就是周末,同事带着他回父母那去了。
星期一那天是妇女节,小学下午放半天假。我是到下午才知道小学放假的消息,等我知道的时候去找他,田田已经不知去向了。回到宿舍才发现他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说是去同学家玩了,叫我不要担心。外面下着雨,天也全黑了,我给他爸爸打电话说这个情况,他爸也说不要担心,他会自己回来。我提心吊胆地等着,直到晚上八点45分了,还没见人。说真的,一开始我是有点火,但慢慢的我就开始慌了。这么晚了,万一迷路呢?遇到坏人呢?掉河涌了?撞车?????
我这一想就更加坐不住了,心里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接这个差事。这看管孩子的事,表面看起来简单,其实责任重大,特别是安全问题。万一他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我即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那天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田田终于回来了。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他朋友的家长不叫他回来。后来逼问了他,才知道那个小孩的父母都要上夜班,家里就他们两个加一台可以上网的电脑。我真是要疯了,这不靠谱的家长还扎堆了。
自那天过后,我坚持每天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告诉他们在孩子成长的关键时期,真不应该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再分析我同事能够每天搭公车往返,孩子的父母也可以,即使两个人都是护工,也可以调整成至少有一方晚上在家陪孩子睡觉,早上送他上学。说了一个多星期,再加上我表现出自己担不起责任,也没有能力把田田教育好,家长终于采纳了我的建议,把家安在学校附近,由他们自己看管和教育田田。
后来,田田的父母到底是坚持到了学期结束。暑假开始的时候他们又搬回市里去了。秋季再开学时,同事说田田不过来读书了,回他原来的私立学校就读。他的父母到底是觉得这样奔波太辛苦了。我与田田至今6年了,再没有见过面,也没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如果他仍然在读书,那他现在应该是上高中了。不知道长大后的田田会是什么模样,只依稀记得他的一脸婴儿肥,眼睛小而狭长,头发稀疏,脸上和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是一个外貌不讨喜的小孩。现在长大了,他也该俊朗起来了吧,如果他的父母后来能一直用心看护他,教育他。
田田的故事其实只是珠三角地区广大外来工子女生活的一个缩影。在田田以外,光是我们这个小镇就有上千个这样的小孩。孩子父母每天忙于上班,或者即使不那么忙也没有看护孩子、教育孩子的意识。小小的孩子成群结队地背着书包,挂着钥匙,揣着钱上学,放学,吃零食,买玩具,打游戏,上黑网吧。小一点的看着大一点的玩,大一点的带着小一点的玩。这些小孩多是黑不溜秋,瘦骨伶仃,两眼无神,嘴唇发白。
上个星期三是儿童节,四个外地小学生私自到上河涌与西江交汇的闸口处游泳,四个都淹死了。这几天孩子的家长集结一群老乡天天在小学门口闹,哭得撕心裂肺,叫天喊地,好不凄凉。如果,家长在收到学校发出放假的信息后,能够有一个人在家陪孩子都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又或者,如果家长平常对孩子的教育能够更上心些,孩子也不会在明知道学校纪律不允许,河流管理规定不允许的情况下还要偷偷地下河游泳,最后引发悲剧。
一句话,父母始终是孩子的第一责任人,家长是一辈子的责任和角色。不可把教育的工作都交给学校来做,更不能把放纵当作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