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季,桃花开的正浓,正是酿做桃花酒的时令……”近日来,城外来的一个瞎了眼的算命先生嘴里总是哆哆嗦嗦重复着这几句话。过往行人有的看他可怜,直接扔给他几两银子或是几个铜板,叩击着地面当当作响,往往这时,城头嬉闹的小娃子总是一哄而上,瞎眼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地上便什么也不剩了。
这人也不恼,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只是每到夜幕他起身收摊之际,有人看见了总要议论两句:“那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今早看见隔壁家那小子顺走了他的铜板,他竟也不恼火,看着怪可怜的”“哎,你看他那腿,瞎了眼吧本来就是可怜了,那腿竟也是跛着的,应该不是天生的”“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八成是命犯煞星,这算命的,估计啊,是知晓了天时,触了忌啰。”“哟,这么邪门啊?对了,好像过几日南宫城主就快回来了,城榜都贴出来了。”“这么快?不说一年后才回来吗?”“听说是易了主了,回来娶亲的……”
他似乎是听见了,手上清理桌面的动作滞了滞,半饷,收拾好了占卜卦布,眼神空洞,满眼的星光灿烂,却意外的深邃不见底。
触犯天机?命犯煞星?若单单只是这样,他又岂会觉得如此孤寂?城头烛火照亮他拉长的身影,他竟是痴痴的,拿出腰间别着的玉簪子,贴在脸侧,似乎还能感受那人就在指尖的发香。
他记得那一袭红衣的女子,一颦一笑,依稀当年。年少轻狂时的血气方刚,一碗陈年酒酿,几段诗词歌赋,南宫威夷,美人在卧,谁管那世间离别多少个秋?
只是那日,他突然想离开这座城池,南宫虽好,不过一座城池,国富民安,太过平静,这安详之地,如何能使他甘心一生?
他走过很多很多地方,大漠,边疆,蛮夷,直到中原尽头的一个小村落。那天,桃花开的正好,恰是五月明媚,那一袭红衣就风而来,他满身是血,中原的一场埋伏差点让他掉以轻心几乎送了命。
醒来的时候,酒香浓郁,他就着那只柔痍接过了那碗酒,不似昔日的醉人,却是淡然的清香。“你叫什么名字?”她笑着开口,似乎并没有被他的满身伤痕吓到。“我叫柳絮,你呢?看你黑着脸,你还不会叫小黑之类的吧?”她狡邪的嘻笑着。在他的印象中,这就是冒犯了,他只需轻轻一划,眼前这喋喋不休的女子就能立马闭嘴,毫无生息。“南宫,南宫逸”不经大脑思考,甚至连自己都很好奇,就是突然想告诉这女子,我叫南宫逸,甚至巴巴着她能知晓自己的权势,臣服于自己的威慑。
“南宫?挺稀有的名字,你是贵族吗?是武林人士吗?中原是什么样子的?”那日她问了很多很多,他说了很多很多。那是他记忆中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的安心,于是,那夜太深,那人太醉,那月太沉。
数月犹如几日,短短犹如一瞬。那日,她刀口逼向枕边的他,一刹那间的冰凉让他大脑一时空白。“对不起,我没有选择,全族中了阴蛊,数月前,那人告诉我,只有杀了你,才能救他们……我,别无选择”“那你为何要救我?”他不解,“因为好给我去南宫城夺城腾出好时机。”黑暗中突然杀出一批人马,那带头的将领正是刚才放话的人物。
刀光剑影中,她松开了手中的匕首,望着他却是泪光潋涟,激战数时,对方伤亡惨重,他却也是鲜血遍身,回头望向她,却只是看到刺眼的鲜红,插在心口的匕首明晃晃的闪耀着。
“这样吧,我们做比交易,你自瞎双目,让位于我,我给你所有解药,至于救不救的活她,我不再多管。”那人势在必得。
“好,但你要答应我,兴旺南宫”“这自不必你说”
于是那天之后,桃花林不见了那个男人,只是有人偶尔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进进出出,酿做着甘淳的桃花酒,不记得前尘往事,不记得浮华三千。
“ 那季,桃花开的正浓,正是酿做桃花酒的时令……”那天,新城主莅临,城门口那算命的瞎眼先生突然吐血而亡,人们清理他的遗物时,只发现了一支断裂的玉簪子,那里面藏着一个小纸条“五月柳絮因风起,只盼君来随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