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醒来,梦里的世界瞬间消失。如同一只黑夜里阴沟里的狡猾老鼠,闻见人声就匆忙逃离,无法捉住,但它存在过。梦也是一样,无法想起任何细节片段,但人们总是知道自己从梦中醒来。
心跳急促,震动越来越大,一张一缩间,她怀疑身旁熟睡的男人也会听见。心脏的震动通过血液传送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凡它流经的部位都发热,胀痛。如同有无数细小的昆虫在血液里爬动,她用手去抚弄手臂,却无法拂去这种痒痛。她想起以前看过一个科幻故事,人类身体被放入异形虫卵,虫卵寄居人类成长,最后从人类爆炸的身体中长出。
双脚也开始痛痒,她不断扭动躯体,试图摆脱这种不适。身边的男人一动不动,沉沉睡着,毫无察觉身边的女人正在苦苦挣扎。她从床上起来,走到浴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除了头发凌乱,神情焦躁不安以外,外表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身体里血液的胀痛,侵蚀了她的理智。她不知道如何摆脱这种煎熬,于是打开沐浴的冷水开关,水从头倾泻而下,她企图通过冷水浇灭身体的火热。
眼泪与冷水混合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又犯病,一种伴随着焦虑而来的疼痛。每次犯病,她就会全身疼痛。医生说这是心理作用,唯一解决的方法是减少焦虑。可是,她明明按照医生的吩咐吃药,减少工作,甚至每天只是吃喝睡,她有一个爱她又会赚钱的丈夫,一间有花园的房子,无忧无虑的生活,为什么就焦虑了?医生建议她去接受心理治疗,找出焦虑的原因。
她找了无数的心理医生,从童年到现在,重复了无数次个人经历,一切看上去都毫无问题。甚至通过催眠,医生也无法找到她焦虑的原因。她到底哪里出错了?就好像身体忽然被放置了一个疼痛装置,坏了。
丈夫的体贴关怀让她深感内疚,因此每次夜里病发,她都尽量躲起来。反正,他挺累的,常常睡死过去。焦躁一来,她会洗澡,然后到花园走动,不断的来回徘徊,如同身上沾上脏东西一样,不断甩动手脚。她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疯掉。或许,她已经疯掉。
医生从来不会给出一个确实答案,只会提出无数假设,然后一个一个排除。简直是浪费钱,什么心理医生,一群不断给予患者心理暗示的骗子。
她不知道焦虑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种无名的焦虑让她害怕。
医生问她,家族史里有没有疯癫的历史,她说没有。医生让她回去问一下父母,她坚决地回答:“没有。”
想到父母,他们对她的爱,为她的付出,她鼻子一酸,眼泪充满眼眶。他们从来不强求她做出什么,只要她快乐成长,富足的成长环境给她带来了自由和快乐。她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因为是他们的孩子而快乐。
她只能是他们的孩子,不可能是其他人的孩子,不可能是有精神病史的家庭。即使要变成疯子,她将是这个家族里第一个疯子,不容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