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太太到晚年了，很孤单。
街邻们常为她做点事，起先，她怎么也不让，总是很执拗地自己做。时间长了，她也觉得有些事是非有人给她做不行的。也就不再犟了，但也绝不白让别人干。谁要是今天给她做了什么事，明天她就会默默地到你家，把你的脏衣服或没人看的小孩带回来，给你洗衣服，帮你看一天的孩子。
她高兴做，大家也任她这样做，况且有点事干，省得她一天到晚坐在空屋里想着孤苦的心事。
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她很远的亲戚，曾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来，说是过继给她，为她养老的。小女孩也真懂事，进了院就喊娘，罗老太太合不拢嘴，拽住女孩的胳膊，在女孩的脸上身上抚摸了一遍，浑浊的目光细细打量。但是，那位亲戚要走时，罗老太太不知又犯了什么劲,非让女孩也跟着走。
"我挺好,我不孤单!"她也没别的话,亲戚很为难,别人劝也劝不动。最后,俩人只好走了。
有人留下来陪她说几句话,她显得很高兴,说:"咱要别人的孩子干什么?终归是别人的孩子。再说,人家也是有父母的!"
她这样一说,人们放下心来。但是第二天,罗老太太就没起来,脸黄黄的,神志迷乱。众人都担心,有人开始准备后事。
街上的人可齐心着呢!
人们忙活着,罗老太太突然说话了:"你们忙活什么?我没事.小三有没有空?咱娘俩出去一趟."
小三无主张地瞅瞅大伙。罗老太太继续用微弱但很坚决的声音说:"我没事,我想上临城!"
大家一楞,随即明白了,没有说什么。临城是她离了婚的男人家,那男人离了婚就回临城了。前几年,听说他死了。大家都私下里议论该不该去,好在临城并不遥远,六十多里路,有火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于是决定小三和狗旦两个人,带着足够的钱去。
用小车推着,上车,下车,罗老太太精神很好。
"罗奶奶,咱上哪去?"小三问。
罗老太太用手指着大街说:"上那边,那边有个医院,对面有个商店!"
下了站台,往北,往东.没多远,有一排老房子的百货店.小三和狗旦把老太太抬进去,老太太并不看东西,只是看人,看那个有三十岁的女售货员,眼里噙着泪花.那女人抬起头,老太太立刻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看.那女人嘴里哼着一支什么歌儿,手里打着毛线衣,感觉到她的目光,很烦躁.过了一会,忍不住了,抬起头,狠狠的目光使这个十足病态的老人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罗老太太突然觉得失望极了,小声地说:"小三,咱回去吧!"
回到家里,罗老太太强打着精神说:"小三,狗旦,累你们一天了."说着,抹了一把快流出的泪,"我想睡一会,你俩也回去歇歇吧!"
小三回到家里向他娘讲了这一天的经过.他娘忙着做饭,心不在焉地说:"那可能是她闺女!"
罗老太太又躺了几天,却好起来.她开始念叨那远方的亲戚,念叨那嘴甜的小女孩.
"那孩子多好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