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练习生
暴雨拍打着窗户，像是无数手指在玻璃上急切地敲击。十八岁的简宁站在穿衣镜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穿着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米色风衣，那是她最接近"演员"形象的衣服。
"我叫林小雨，我来自南方的一个小县城..."简宁对着镜子念着台词，声音在雷声中几乎被淹没。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换了一种更加低沉的声音："不，这样说不对。再来一次。"
身后的小电视正在播放金凤奖颁奖典礼，当红女星苏曼身着镶钻礼服，正梨花带雨地发表获奖感言。简宁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随即又恢复了坚定。
"我不需要像任何人。"她对自己说，抹去额头的汗水，再次面对镜子。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狭小的出租屋——一张床，一个衣柜，墙角堆满了从图书馆借来的表演书籍和电影碟片。墙壁上贴满了她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电影剧照和演员访谈。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简宁穿上那件风衣，把简历和为数不多的生活照装进文件袋。镜子里的女孩有着不算惊艳但干净清秀的面容，眼睛在紧张中闪闪发亮。
"加油，简宁。"她对着镜子说，然后推门而出。
《明日之星》选秀节目的海选现场人山人海。简宁拿到的是387号，她坐在塑料椅子上等了四个小时，手中的号码牌已经被汗水浸湿。
"386号！"工作人员喊道。
简宁站起身，感到双腿发软。她偷偷观察前面的选手——有穿着华丽舞蹈服装的少女，有带着吉他的男孩，每个人都看起来那么专业，那么有准备。
"387号！"
简宁走进面试房间，三位评委坐在长桌后。最中间的是知名制片人赵明，右边是歌手出身的演员李薇，左边是导演郭然。
"开始吧。"赵明头也不抬地说。
简宁表演了一段自编的独角戏，讲述一个女孩在母亲离世后的内心独白。演到一半，她听到李薇轻笑了一声，和郭然耳语了几句。
表演结束，房间里一片寂静。
"坦白说，"赵明终于开口，"你的表演毫无技巧可言，哭戏假得让人尴尬。"
简宁感到一阵眩晕，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长相也不够出众，"李薇补充，"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孩。"
"谢谢评委。"简宁低声说，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一直没说话的郭然突然问，"你刚才那段剧本，是自己写的吗？"
简宁点点头。
"有点意思，虽然演得确实不怎么样。"郭然笑了笑，"不过我们这里选的是演员，不是编剧。下一位！"
简宁几乎是逃出了房间。走廊上，其他选手投来或同情或庆幸的目光。她快步走向出口，却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人。
"小心。"那人扶住了她。
简宁抬头，看到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短发，穿着朴素的黑色西装，眼角有深深的皱纹。
"对不起。"简宁慌忙道歉。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有兴趣的话，联系我。"
简宁低头看名片：陈芳，制片人。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名字。
"为什么？"简宁忍不住问。
陈芳已经转身离开，闻言停下脚步："因为你的真实比那些做作的表演更打动人。"说完，她消失在走廊拐角。
简宁回到打工的餐厅时已是傍晚。她的室友兼同事小林从厨房探出头："怎么样？被大导演相中了吗？"
简宁摇摇头，把陈芳的名片放在柜台上。
"谁啊这是？"小林拿起名片，"听都没听过。不会是骗子吧？"
"我也不知道。"简宁叹了口气，系上围裙开始整理餐具。
晚上十点，餐厅打烊后，简宁回到出租屋，打开电脑搜索"陈芳"。搜索结果很少，只有几部十几年前的小众文艺片，和一些关于"曾经的天才女制片人因得罪大佬被雪藏"的八卦论坛讨论。
她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她还要去餐厅上班，下周房东就要来收下个季度的房租。安稳的生活轨迹清晰可见。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简宁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第二章 破碎的滤镜
简宁挂断电话，手指还在微微发抖。陈芳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沙哑，言简意赅地约她明天下午三点在城东的一个老旧咖啡馆见面。
"不会是什么骗子吧？"简宁盯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她捏了捏口袋里刚领的工资，薄薄的一叠钞票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第二天中午，简宁向餐厅老板请了假。老板老马皱着眉头："小简啊，你知道周末人手紧张。那个什么演艺圈的，不是咱们普通人能玩得转的。"
"就这一次，马叔。我保证。"简宁双手合十。
老马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去吧，年轻人不吃点苦头不知道回头。"
简宁换上了最体面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乘地铁穿过大半个城市。咖啡馆比想象中还要破旧，招牌上的"星辰咖啡馆"只剩下"星…咖啡"三个字还在苟延残喘。
推门进去，陈芳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叠文件。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在她半边脸上，显得那些皱纹更加深刻。
"坐。"陈芳头也不抬地说。
简宁小心翼翼地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服务员走开后，陈芳突然抬头直视她："为什么想当演员？"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简宁的舌头打了结："我...我喜欢表演。"
"每个人都这么说。"陈芳冷笑一声，"告诉我实话，否则现在就离开。"
咖啡上来了，简宁双手捧住温热的杯子，感受那股热量传递到掌心。
"因为...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简宁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平时我只是个服务员，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但在角色里，我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拥有任何人生。"
陈芳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一只老猫在审视猎物。片刻沉默后，她推过来一份剧本。
"《归途》，低成本文艺片，讲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和患阿尔茨海默症的祖母的故事。你演孙女林小雨。"陈芳的语气不容置疑，"片酬三万，拍摄周期一个月。明天签合同，下周进组。"
简宁瞪大了眼睛："您...您就这么决定用我了？不用试镜吗？"
"昨天就是你的试镜。"陈芳站起身，丢下两张百元钞票付账，"明天上午十点，青松大厦12楼。别迟到。"
简宁还没来得及反应，陈芳已经大步走出了咖啡馆。她低头翻开剧本，第一页上潦草地写着："献给所有不被看见的灵魂。"
——
"你疯了吗？"当晚，简宁的室友小林在她们狭小的出租屋里尖叫，"三万块拍一个月？你现在餐厅打工一个月加小费都不止这个数！"
简宁坐在床边，反复翻看着那份剧本："这是个机会..."
"机会？"小林一把抢过剧本，"你看看这个什么陈芳的资料，十年前拍过两部没人看的文艺片，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你知道现在多少骗子专门骗你这种想当明星的小姑娘吗？"
简宁咬住下唇。房东张阿姨正好来收房租，听到这事后也连连摇头："小简啊，阿姨在这片儿住了几十年，见过太多像你这样的姑娘。最后哪个不是被骗财骗色，灰溜溜地回来？老老实实找个工作嫁人多好。"
夜深人静时，简宁躺在床上，耳边回响着各种反对的声音。她摸出手机，再次搜索陈芳的信息。这次她在一个冷门的电影论坛找到一篇十年前的旧帖：《被资本埋葬的天才——陈芳与她的电影理想》。
帖子写道，陈芳曾是电影学院最年轻的优秀毕业生，处女作《春逝》获得过国际电影节关注，却因拒绝与当时如日中天的星辉娱乐合作，被全面封杀。她的第二部电影《城南旧事》拍摄中途资金链断裂，勉强完成后只能在三家小影院上映一周。
简宁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薄窗帘映在天花板上，变幻着颜色。她想起今天剧本上那句话："献给所有不被看见的灵魂。"
第二天早上九点，简宁站在了青松大厦楼下。
——
片场比简宁想象的还要简陋。郊区一栋待拆迁的老旧公寓楼，剧组租了两层作为主要拍摄场地。化妆间是用塑料布隔出来的角落，服装是二手市场淘来的旧衣服。
"你就是陈导找来的新人？"一个满脸倦容的场务上下打量着简宁，"先去化妆，然后到203房间试服装。"
简宁局促地点头，跟着化妆师走进那个所谓的化妆间。化妆师是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女孩，自称阿Kay。
"听说你没演过戏？"阿Kay一边往简宁脸上拍粉底一边问。
"只在学校话剧社..."简宁老实回答。
阿Kay的手停顿了一下："啧，陈导又捡'流浪猫'了。"
"什么？"
"没什么。"阿Kay笑了笑，"她总喜欢找素人演员，说是更有'真实感'。上次找了个卖菜的大妈演女主角，结果那大妈拍到一半嫌累跑路了。"
简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化完妆后，她换上服装——一件褪色的蓝色卫衣和磨白的牛仔裤，站在镜子前，她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各就各位！第一场第一镜！"副导演的喊声在走廊回荡。
简宁走进203房间，这里被布置成剧中林小雨的临时住所。陈芳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到她只是点了点头："第一场是你发现祖母偷偷把你的东西收进行李箱，以为你要再次离家出走。台词记住了吗？"
简宁点点头，手心冒汗。房间里挤满了工作人员，灯光刺眼地打在她脸上。
"开拍！"
简宁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表演。剧本上写着林小雨应该"强忍泪水，颤抖着从祖母手中夺过行李箱"。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演了出来。
"卡！"陈芳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劈开空气，"简宁，你是在演偶像剧吗？谁让你哭得这么矫情的？"
片场一片寂静，有人发出轻笑。简宁的脸烧了起来。
"再来一次。记住，林小雨这时候是愤怒大于悲伤，她讨厌被误解，更讨厌这个家。"陈芳的语气缓和了些，"想象你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
简宁闭上眼睛，突然想起父亲去世后，母亲把家里所有他的照片都收起来的那天。她睁开眼睛，再次开始表演。
这一次，她没有刻意控制表情，任由那股熟悉的愤怒和委屈涌上来。她一把抢过扮演祖母的老演员手中的行李箱，声音嘶哑："你永远都是这样！从来不听我解释！"
"卡！很好！"陈芳的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兴奋，"保持这个状态，再来一次，机位调整。"
一整天下来，简宁精疲力尽。她从未想过表演是如此耗费心力的事情。更糟的是，她不断听到工作人员背后的议论。
"完全没经验，陈导怎么想的？"
"听说是在什么选秀上被刷下来的..."
"长得也就一般，估计是有什么关系吧。"
傍晚休息时，简宁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自己发烫的脸。镜中的女孩眼睛红肿，妆容斑驳。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需要帮忙吗？"
简宁转身，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靠在门框上。他举了举手中的相机："我是张睿，剧组摄影师。你今天的表现其实不错。"
"谢谢。"简宁勉强笑了笑，"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张睿耸耸肩："别管那些人。陈导的剧组向来如此，她喜欢用新人，老油条们自然不爽。"他递给简宁一张纸巾，"你有个很特别的特质，镜头特别喜欢你的脸。"
简宁接过纸巾，有些意外："真的吗？"
"嗯，有种未经雕琢的真实感。"张睿笑了笑，"明天有你的特写镜头，我可以教你一些小技巧，让镜头更爱你。"
离开片场时，天已经全黑了。简宁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地铁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陈芳站在她的旧轿车旁，手里拿着两盒盒饭："上车，我送你回去。"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陈芳递给简宁一盒饭："吃吧，你看上去快饿晕了。"
简宁接过盒饭，狼吞虎咽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没正经吃东西。
"今天...我表现得很差吗？"简宁小心翼翼地问。
陈芳目视前方："比我想象的好，比专业演员差。"
这评价让简宁不知该哭还是笑。
"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陈芳突然问。
简宁摇头。
"因为你在那个选秀上表演时，明明那么糟糕，却有种不顾一切的真实。"陈芳转动方向盘，"大部分演员一辈子都学不会在镜头前真正地'存在'，你天生就有这种能力，虽然你现在还不会控制它。"
简宁消化着这番话，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您会去看那种选秀？"
陈芳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我的新项目被星辉娱乐截胡了，投资方要求用他们旗下的艺人。那天我是去看他们力捧的新人表演的，结果看到了你。"
车停在简宁的出租屋楼下。陈芳从后座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这是完整的剧本和角色分析。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要看到你对林小雨这个角色的理解报告。"
简宁接过文件夹，犹豫了一下："陈导...为什么给我这个机会？"
陈芳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固执、不懂变通、注定要撞得头破血流。"她吐出一口烟圈，"但有时候，正是这样的人才能拍出好电影。"
看着陈芳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简宁
第三章 饥饿的重量
凌晨四点，简宁的闹钟响了。她摸索着按下开关，睁开眼睛的瞬间，一阵眩晕袭来。这是她连续第三周每天只吃一顿饭，体重已经掉了十二斤。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眼。备忘录上写着："目标：再减3斤。林小雨应该看起来像随时会折断的芦苇。"
简宁强迫自己坐起来，双腿微微发抖。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瓶矿泉水和几片生菜叶。自从陈芳上周说"林小雨在第三幕应该有种病态的消瘦感"后，简宁就开始疯狂节食。
"你疯了吗？"室友小林曾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为了个破电影你要把自己饿死？"
简宁只是摇头，把小林买给她的盒饭推远。她没法解释那种感觉——当陈芳在监视器后面喊"就是这个状态"时，那种被认可的满足感比任何食物都更能滋养她。
——
片场的气氛比一个月前好了许多。场务们不再对简宁冷嘲热讽，化妆师阿Kay甚至会给她偷偷塞几块巧克力——虽然简宁从没吃过。
"今天拍第37场，林小雨和奶奶的冲突高潮戏。"副导演拿着通告单宣布，"情绪要求很高，大家做好准备。"
简宁裹着羽绒服坐在角落，反复翻看已经卷边的剧本。这一场是林小雨发现奶奶把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藏起来后爆发的戏。陈芳昨天特别强调："我要看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但同时又有深藏的爱，明白吗？"
"简宁，准备好了吗？"陈芳的声音从监视器后面传来。
简宁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宽大的格子衬衫——这是服装师特意找来的大号衣服，为了突出林小雨的消瘦。她站到指定位置，灯光打在她脸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颧骨在强光下投下的阴影。
"开拍！"
简宁瞬间进入状态。她颤抖着举起那张被揉皱的通知书，声音嘶哑："你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每天打工到半夜就是为了攒学费吗？"
扮演奶奶的老演员王丽华眼中含泪："小雨，奶奶只是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你爸妈走后，我只有你了..."
简宁感到一阵真实的眩晕。剧本上接下来的台词是林小雨摔门而出，但她突然忘了门在哪里。片场在她眼前旋转，刺眼的灯光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简宁？"陈芳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简宁想回答，但她的嘴唇像被粘住了。她感到膝盖一软，然后是一片黑暗。
——
消毒水的气味。简宁睁开眼睛，看到医院苍白的天花板。
"醒了？"陈芳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低血糖加轻度脱水。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休息两天。"
简宁挣扎着坐起来："拍摄进度..."
"推迟了。"陈芳打断她，"你知道你现在的BMI是多少吗？16.3。这已经接近医学上的营养不良了。"
简宁低下头，手指绞着病号服的衣角。她本以为会迎来一顿责骂，却听到陈芳叹了口气。
"听着，"陈芳的声音罕见地柔和，"我欣赏你的敬业精神，但我不需要你为了角色毁掉健康。林小雨是瘦弱，但不是濒死的病人。"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喝点鸡汤。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回来拍摄。我会让营养师给你调整饮食计划。"
简宁接过保温盒，热腾腾的香气让她鼻子一酸。这是她离家后第一次有人为她熬汤。
"谢谢。"她小声说，眼泪滴进汤里。
陈芳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你的表演...很有感染力。那场戏，在你晕倒之前，是我这几个月看过最真实的表演。"
门关上了，简宁捧着那盒鸡汤，哭得像个孩子。
——
一个月后，《归途》杀青了。简宁站在杀青宴的角落，看着剧组人员互相敬酒。她的体重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脸颊还是凹陷的。
"来，敬我们的女主角！"摄影师张睿举着酒杯走过来，"你可是创下了陈导剧组最快赢得尊重的纪录。"
简宁抿了一口果汁："什么意思？"
"陈芳的剧组向来对新人苛刻，"张睿压低声音，"但你那场晕倒的戏后，连最刻薄的老李都说'这丫头有点东西'。"
简宁看向房间另一头，陈芳正在和制片人低声交谈，眉头紧锁。过去一个月，她已经学会读懂陈芳的表情——那种表情意味着"麻烦来了"。
果然，宴会结束后，陈芳叫住了简宁。
"发行遇到问题了。"陈芳直截了当，"星辉娱乐在施压，几家大院线拒绝排片。"
简宁心头一紧："因为您和他们的过节？"
陈芳冷笑一声："他们怕我这部电影会让他们力捧的那部'青春大片'相形见绌。"她递给简宁一张行程表，"接下来两周，我们要跑遍全国所有能联系上的小型影展和独立影院。"
——
两个星期的奔波让简宁见识了电影行业的另一面。她跟着陈芳出入各种场合——从高档酒店的私人放映会到地下室的独立电影沙龙，从西装革履的投资人面前到满身烟味的文艺青年聚会中。
"为什么这么难？"一天深夜，在又一场只有七个观众的放映后，简宁忍不住问。
陈芳点燃一支烟："因为电影从来不只是艺术，它更是商品。"她吐出一口烟圈，"星辉控制着全国百分之四十的院线，他们说不，很多门就关上了。"
简宁看着海报上自己模糊的侧脸："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总有一些门，他们关不上。"陈芳掐灭烟头，"明天去南京，那边有个高校影展，评委里有几个有影响力的影评人。"
南京的放映比想象中成功。放映结束后，一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递给简宁一张名片："我是《电影人》杂志的首席影评人王磊。你的表演...有种粗糙的生命力，很打动人。"
简宁接过名片，手指微微发抖。《电影人》是国内最权威的电影杂志之一。
"谢谢，这是我第一次..."
"演戏，我知道。"王磊笑了笑，"那种生涩感恰恰成了你的优势。陈芳很会挖掘演员的特质。"
一周后，王磊的评论文章发表在《电影人》网站上："《归途》——在商业洪流中逆行的真诚之作"。文中特别提到："新人简宁的表演如同一把未开刃的刀，粗糙却锋利，她的林小雨让人想起年轻时的张曼玉。"
这篇文章成了转折点。几家艺术影院主动联系陈芳，愿意给《归途》有限的排片。更意外的是，星辉娱乐的副总裁亲自打来电话，表示"可以谈合作"。
"他们闻到钱的味道了。"陈芳挂掉电话后冷笑，"王磊的文章让《归途》有了话题度，他们想分一杯羹。"
最终，《归途》在全国十五家艺术影院上映，排片率低得可怜，但上座率出奇地高。上映第三天，简宁接到了人生第一个采访邀请。
——
《新电影》杂志的记者是个年轻女孩，问题温和友好："第一次演戏就担任女主角，压力大吗？"
简宁坐在咖啡馆里，双手紧握茶杯："非常大。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毁了陈导的电影。"
记者笑了："恰恰相反，王磊老师说你的表演是电影最大的亮点。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我...还没想那么远。"简宁老实回答，"能参演《归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采访刊登后，简宁的微博粉丝从47人涨到了三千多。她收到几条私信，有夸她演技的，有问她怎么入行的，还有自称经纪公司想签约的。
最意外的一条来自陈芳："下周有个电视剧的试镜，女三号。虽然不是主角，但曝光率高。资料发你邮箱了。"
简宁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打开电脑，第一次认真搜索"演员职业生涯规划"。她知道，《归途》只是开始，而前方的路，比想象中更加崎岖。
第四章 不完美的资格
试镜通知来得比预期更快。简宁站在星辉娱乐大厦的电梯里，对着金属门整理衣领。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试镜，陈芳给她的资料上写着《夏日香气》，一部都市爱情轻喜剧，女三号是男主角的妹妹，戏份不少。
"别抱太大希望，"陈芳前一晚在电话里说，"这种商业剧通常内定好了，让你去试镜只是走流程。但这是个积累经验的好机会。"
电梯门打开，简宁跟着指示牌来到等候区。二十多个女孩已经等在那里，个个妆容精致，腿长腰细。简宁低头看看自己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突然觉得自己像只误入孔雀园的家雀。
"37号，简宁。"工作人员喊道。
试镜室里，五个人坐在长桌后。中间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资料上说他是导演刘伟。
"开始吧。"刘伟头也不抬地说。
简宁表演了指定的片段——发现暗恋对象喜欢自己姐姐后的反应。她刚演到一半，刘伟就喊了停。
"转一圈。"他命令道。
简宁困惑地转了一圈。
"侧脸。"刘伟又说。
简宁侧过身，听到桌后有人小声议论。刘伟和旁边的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然后说："谢谢，下一个。"
简宁站在原地："我...我还没演完。"
"不需要了。"刘伟摆摆手，"你的颧骨太高，鼻梁不够挺，上镜会显得脸平。除非你愿意微调，否则不适合这个角色。"
简宁耳朵嗡嗡作响。她想过可能因为演技不够被拒绝，却没想到是因为长相。
"我不打算整容。"她听见自己说。
刘伟终于正眼看她："随你。这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想靠一张普通脸出头，难。"
走出大厦时，阳光刺得简宁眼睛发痛。她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陈芳发了消息："试镜没过。导演说我长得不够好看。"
陈芳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刘伟那个白痴说什么了？"
简宁把过程复述了一遍，声音有些发抖。
"听着，"陈芳的语气罕见地带着怒意，"那部破剧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泪。正好，我手头有个本子，比《夏日香气》强一万倍。"
——
《野草》的剧本比《归途》厚一倍。简宁在出租屋的台灯下读到凌晨三点，眼睛酸涩不已却停不下来。故事讲述农村女孩张小草进城打工，在服装厂遭受剥削后带领工友维权的真实事件改编。
"怎么样？"第二天见面时，陈芳问。
简宁深吸一口气："我想演张小草。"
"没那么简单。"陈芳摇头，"这是青年导演计划的项目，导演是新人但很有想法。投资方坚持要用有名气的演员，我费了很大力气才争取到让你试镜的机会。"
"什么时候？"
"下周三。但有个条件——"陈芳停顿了一下，"导演李想要求演员必须体验生活。如果你拿到角色，需要在服装厂或者城中村生活至少两周。"
简宁毫不犹豫："我去。"
——
李想比简宁想象中年轻，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穿着简单的黑T恤和牛仔裤。试镜地点不在任何公司，而是在城南的一个城中村里。
"这里会是主要拍摄地之一。"李想带着简宁穿过狭窄的巷道，"张小草就住在这种地方，月租300块，十平米不到。"
简宁跟着他走进一间铁皮屋顶的矮房，闷热得像蒸笼。墙角摆着一张窄床，床单洗得发白。墙上贴着几张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明星照片，边缘已经卷曲。
"在这里试镜？"简宁问。
李想点头："我要看真实的反应，不是排练过的表演。"他递给她一张纸，"这是张小草得知工友小梅跳楼后的独白。十分钟准备时间。"
简宁坐在那张硬板床上，纸张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十分钟后，她开始了表演。
她没有刻意控制声音或表情，只是让自己沉浸在那种愤怒和悲痛中。汗水顺着她的背脊流下，铁皮屋里的热气成了最好的辅助。
表演结束，房间里一片寂静。李想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说："你愿意在这里住一个月吗？不是作为演员，而是作为张小草。"
简宁抹去额头的汗水："有洗澡的地方吗？"
李想笑了："公共浴室，每天下午五点至七点有热水。"
"成交。"
——
城中村的生活比简宁想象的更艰难。她住进了那间铁皮屋，用着时好时坏的公共厕所，每天去村里的服装小作坊"上班"——李想给她安排了个临时工的工作，缝制牛仔裤口袋，计件付费。
第一周结束时，简宁的手指上全是针眼，腰背酸痛得睡不着觉。但她也认识了几个真正的"张小草"——来自湖南的阿玲，四川的小芬，还有江西的大姐。她们教她怎么缝得更快，带她去最便宜的小吃摊，晚上挤在她的铁皮屋里看二手小电视。
"你为啥来受这个罪？"有天晚上阿玲问她，"你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人。"
简宁正在缝一个歪歪扭扭的口袋："我要演一个像你们这样的女孩，想演得像一点。"
小芬凑过来："给多少钱啊？"
"不多。"简宁老实回答，"但这是个好故事，讲你们这样的人怎么争取权益的。"
大姐哼了一声："哪有这种事？我们去年讨薪，老板叫保安打人，警察来了还说我们闹事。"
简宁不知如何回应。那天深夜，她给李想发了条长消息，讲述工友们的真实经历。李想回复很快："这正是电影要表现的。不美化，不矫饰。"
第二周，简宁开始记录工友们的故事。她买了个二手录音笔，在大家同意的情况下录下她们的谈话。阿玲说起家里生病的孩子，小芬讲她被拖欠的工资，大姐则回忆老家荒芜的田地。
第三周的一天晚上，简宁正在整理录音，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她跑出去，看到阿玲坐在地上哭，旁边是摔碎的保温饭盒。
"怎么了？"简宁蹲下来问。
"那个混蛋...又扣我工钱..."阿玲抽泣着，"说我缝歪了三件...可那根本不是我缝的！"
简宁扶阿玲回屋，给她倒了杯热水。阿玲突然抓住她的手："你们这个电影...真的能帮我们说话吗？"
简宁喉咙发紧："我不敢保证能改变什么，但至少...能让更多人看到。"
阿玲点点头，眼泪滴在简宁手背上："那就够了。"
——
《野草》开拍后，简宁发现李想是个完美主义者，一个镜头拍二十遍是常事。有场戏是张小草在工友跳楼后砸老板办公室，简宁演了十几遍，李想还是不满意。
"再来！"他喊道，"你的愤怒太表面了！张小草这时候不只是愤怒，她还有绝望，有不甘，有恐惧！"
简宁精疲力竭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道具组的同事已经开始小声抱怨。她突然想起阿玲那晚的眼泪，想起大姐说起讨薪被打的经历。
"给我五分钟。"她对李想说。
简宁走到角落，闭上眼睛，回想那些录音里的声音，那些粗糙的手掌和疲惫的面容。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不再是简宁，而是张小草。
这一次，她抄起道具椅子砸向"老板"的办公桌时，整个剧组都安静了。那不是表演，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工的爆发。
"卡！"李想的声音有些颤抖，"就是...就是这个状态。"
那天晚上，李想找到正在卸妆的简宁："我想改一下结局。"
原剧本的结局是张小草带领工友们维权成功，拿到了应得的工资和赔偿。但简宁在城中村的见闻告诉她，现实往往没那么美好。
"阿玲她们的故事...好像更适合电影。"简宁小心翼翼地说。
李想点头："所以我打算改成开放式结局——张小草带着工友们继续抗争，没有明确的结果，但也没有放弃。"
简宁犹豫了："投资方会同意吗？商业片通常喜欢明确的结局..."
"去他的商业片。"李想笑了，"这是我们的电影，不是吗？"
"我们的电影。"简宁重复着，感到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
拍摄接近尾声时，陈芳来探班。她看着监视器里简宁的特写，难得地露出微笑："你找到了自己的表演方式。"
简宁正在卸张小草的"工伤妆"——右眼周围的淤青和肿胀："李想是个好导演，他让我明白表演不只是技术，更是...一种见证。"
陈芳递给她一份文件："星辉娱乐的人联系我了，他们想签你。"
简宁的手停在半空："什么？"
"《归途》的口碑比预期好，他们看到了你的潜力。"陈芳的语气平静，"条件不错，三年五部戏，有商业片也有文艺片。"
简宁擦掉最后一点妆容，露出自己真实的脸："代价是什么？"
"接受他们的'形象改造'，可能包括一些微调。"陈芳直视她的眼睛，"还有，必须解雇现在的团队，也就是我。"
化妆间里一片寂静。简宁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夏日香气》试镜那天刘伟的话，想起阿玲和小芬的脸，想起铁皮屋里那些录音。
"帮我回绝吧。"她说。
陈芳挑眉："不问问具体条件？"
"有些东西不能交易。"简宁转身面对陈芳，"谢谢你给我《野草》这个机会，这比星辉的任何合约都重要。"
陈芳长久地注视着她，然后轻轻点头："你会后悔的。这个行业对不妥协的人很残酷。"
"那就让我不妥协地失败吧。"简宁笑了，"至少银幕上的张小草会是真实的。"
第五章 不合时宜的真实
简宁从未想过自己会站在国际电影节的红色地毯上。六个月前，她还在城中村的铁皮屋里汗流浃背地缝制牛仔裤口袋；而现在，她穿着租来的淡蓝色长裙，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和呼喊她名字的外国记者。
"简小姐，看这边！"
"Miss Jian! Over here!"
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眼的白光，简宁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她感到后背已经湿透，手指紧攥着晚宴包带子，生怕走错一步。这条裙子是陈芳找关系从品牌方借来的，价值六位数，弄脏了她半年工资都赔不起。
"放松点，"走在旁边的李想低声说，"就当周围都是白菜。"
简宁差点笑出声，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她学着前面明星的样子，在电影节标志板前停下摆姿势。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身着金色深V礼服的女子正优雅地走来，每一步都像计算过般精准。简宁认出那是国内当红女星苏曼，去年金凤奖最佳女主角得主。
"快走，"李想轻推她，"别挡人家的镜头。"
简宁慌忙向前，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听到周围传来几声轻笑，还有中文记者的议论："那个《野草》的女主也太土了吧，连红毯都不会走。"
她的脸烧了起来，匆忙走进影院大厅。陈芳已经在里面等候，看到她就皱眉："你怎么像逃难一样？红毯是展示自己的机会，不是竞走比赛。"
"对不起，"简宁小声说，"我不习惯..."
陈芳叹了口气，帮她整理歪掉的肩带："算了，首映要紧。记住，放轻松，你的表演足够好。"
放映厅灯光暗下，银幕亮起。简宁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完整的《野草》。当放到张小草带领工友们静坐抗议的场景时，她听到观众席传来抽泣声。片尾字幕滚动时，掌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太震撼了，"一个法国影评人握着李想的手说，"这种真实感在当代电影中罕见。"
简宁站在角落，看着各国记者和电影人围住导演和制片，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三个月前，她还在为阿玲和小芬能否看到这部电影而担忧；而现在，那些苦难的故事成了国际影评人讨论的"艺术"。
"简小姐，"一个戴眼镜的女记者走过来，"《好莱坞报道》的记者。你的表演令人印象深刻，能谈谈你是如何准备这个角色的吗？"
简宁深吸一口气，想起了铁皮屋里的酷热，想起了阿玲手上的茧子："我在真正的服装厂工作了四周..."
采访持续到深夜。简宁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和手势回答着各种问题，出乎意料的是，国际媒体似乎格外喜欢她的生涩和直接。《综艺》杂志记者甚至写道："简宁的质朴与真实，恰是当今过度包装的电影节最需要的清新之风。"
然而，国内媒体的反应截然不同。首映次日，简宁在酒店餐厅看到《娱乐周刊》的报道："《野草》女主红毯出糗，被嘲'村姑进城'"。配图特意选了她差点摔倒的瞬间，旁边是光彩照人的苏曼。
"别在意，"李想把报纸翻过去，"他们靠这个赚点击量。"
陈芳却表情严肃："这正好说明问题。简宁，你需要学习如何面对媒体，如何在公众场合表现自己。"
简宁低头搅动咖啡："我以为演员只需要演好戏。"
"天真。"陈芳冷笑，"这行三分靠实力，七分靠形象。你以为苏曼真是靠演技拿的金凤奖？"
简宁想说些什么，但手机突然响了。是一条微博推送："新晋'文艺片女神'简宁被扒曾参加选秀遭淘汰，评委直言'毫无天赋'"。
她的手开始发抖。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为什么现在被翻出来？
"公关战开始了。"陈芳扫了一眼手机，"《夏日香气》下周开播，星辉在转移焦点。"
——
电影节最后一天，《野草》没有获奖，但获得了"特别提及"荣誉。简宁在酒会上收到了几张外国制片人的名片，还有一个意大利导演的试镜邀请。
"不错的结果，"回酒店的路上，陈芳难得地表示满意，"尤其是对你这种新人来说。"
简宁望着车窗外闪过的异国街景："陈导，那些媒体报道...会影响电影在国内的上映吗？"
"当然会。"陈芳直言不讳，"好评能带动票房，差评则相反。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一系列宣传活动。"
回到国内后，简宁才明白陈芳所谓的"宣传活动"意味着什么。第一站是知名网络综艺《娱乐大爆炸》的采访。
"记住，"在化妆间里，陈芳叮嘱她，"多谈你为角色吃的苦，怎么体验生活，怎么受伤坚持拍摄。观众爱看这个。"
简宁皱眉："可《野草》的重点不是我个人有多辛苦，而是那些工人的处境..."
"没人关心那些。"陈芳打断她，"他们想看的是明星背后的'励志故事'。"
采访开始后，主持人果然第一个问题就问："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听说你吃了很多苦？"
简宁握紧话筒："比起真正的服装厂工人，我吃的苦根本不算什么。她们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月薪不到三千..."
主持人的笑容僵了一下，迅速转向下一个问题："有场被打的戏很真实，是真打吗？疼不疼？"
"借位拍的。"简宁如实回答，"但我在城中村认识的大姐阿玲，她讨薪时是真的被保安打过，断了根肋骨..."
节目播出后，点击量惨淡。陈芳接到电视台投诉："太沉闷了！我们要的是感人故事，不是社会调查报告！"
接下来的杂志采访更糟。记者要求简宁讲述自己"悲惨的过去"。
"你从小家境不好吧？父亲早逝？一定有很感人的奋斗故事。"记者引导道。
简宁感到一阵不适："我父亲确实去世得早，但母亲很坚强，我们过得去..."
"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最穷的时候吃什么？穿什么？"记者追问，"比如有没有捡过别人的旧衣服？"
简宁猛地站起来："我不是来卖惨的。如果你想了解贫困，应该去采访真正困难的人，而不是在这里消费我的个人经历。"
采访草草结束。一出杂志社大门，陈芳就发火了："你知道这个专访有多难争取吗？《星尚》封面加八个内页！你就这么毁了！"
"他们要的不是真实的故事，"简宁反驳，"而是博眼球的噱头。"
"这就是游戏规则！"陈芳厉声道，"要么玩，要么出局。你以为靠几部小众文艺片就能在这行立足？"
两人站在街头对峙，周围行人匆匆绕过。简宁第一次看到陈芳如此失态，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我以为..."简宁声音发颤，"我以为我们做电影是为了表达真实。"
陈芳的表情突然疲惫起来："简宁，艺术需要观众。没有关注度，再好的电影也会被埋没。"她叹了口气，"下次活动，按他们要求的来，好吗？"
简宁没有回答。她想起电影节上那些真诚的掌声，想起阿玲说"能让更多人看到就好了"，又想起刚才记者贪婪的眼神。某种她一直珍视的东西正在被玷污。
——
三天后，简宁独自坐在公寓里，看着微博上关于她的各种讨论。有人称赞她的演技，也有人嘲笑她的"不会来事"；有人说她"清高"，也有人骂她"炒作"。
手机响了，是李想："看今天的《电影人》了吗？王磊写了篇关于《野草》的长评，很中肯。"
简宁找出那篇文章。王磊写道："《野草》的价值不在于技术完美，而在于其对社会边缘群体的真实呈现。简宁的表演之所以动人，正因她没有将张小草塑造成英雄或受害者，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女工..."
她正读着，另一条消息进来。是陈芳转发的一个商业活动邀请：某国际化妆品品牌的新品发布会，酬金六位数。
"考虑清楚，"陈芳附言，"这样的机会不多。"
简宁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灯火。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陈芳时，对方说"你的真实比那些做作的表演更打动人"。现在，这份真实正在被明码标价。
她回复陈芳："我会去，但只介绍产品，不谈个人故事。"
手机很快响起，但不是陈芳的回复。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简小姐，我是《深度周刊》记者，想就服装厂工人现状采访您，听说您收集了大量一手资料？"
简宁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拨通了阿玲的电话："最近怎么样？工资拿到了吗？"
"还是老样子，"阿玲的声音透着疲惫，"老板说下个月一定发...你那个电影，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啊？"
简宁胸口一紧："很快...我保证。"她犹豫了一下，"有记者想采访工人现状，你愿意聊聊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有用吗？"
"我不知道，"简宁诚实地说，"但说出来总比沉默好。"
"好。"阿玲轻声说，"我信你。"
挂断电话，简宁回复了那个记者："我可以帮你联系几位真正的服装厂工人。但有个条件——报道必须聚焦她们的真实处境，而不是'明星关心工人'这样的噱头。"
发完这条消息，简宁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窗外，一颗星星在都市光害中顽强地闪烁着。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此刻，她还能认出镜中的自己。
第六章 背叛的构图
简宁盯着手中的合约，片酬数字后面的零多得让她眼晕。这是她接到的第一个商业大片邀约——《雷霆行动》中的女二号，饰演一名特种部队女医生。
"签不签？"陈芳坐在办公桌对面，指尖轻敲桌面。
"片酬太高了。"简宁抬头，"比《野草》多了二十倍。"
陈芳轻笑："这就是商业片和文艺片的区别。他们看中你在国际电影节曝光的热度，想给这部直男向动作片加点文艺气质。"
简宁翻到合约最后一页，又翻回来细读条款。过去半年，她学会了仔细检查每一条细则。自从拒绝星辉娱乐的签约后，陈芳开始系统地教她行业规则。
"第七条有问题。"简宁指着那行小字，"'艺人需配合电影宣传期的形象调整'，这个'调整'包括什么？"
陈芳挑眉："终于学会问关键问题了。我让他们加了补充条款——不包括任何医疗美容行为。"
简宁签下名字，感到一丝不真实。一年前，她还是个在餐厅打工的选秀落选者；现在，她即将和国内一线动作明星周昊同台演出。
"别高兴太早。"陈芳收好合约，"周昊是星辉一哥，出了名的难搞。他经纪人王莉更是个狠角色。"
——
《雷霆行动》的片场比《野草》豪华太多。简宁有独立的化妆间，服装是量身定制的军装，甚至还有专门的表演教练教她持枪姿势。
"简老师，"场务敲门，"周老师请您过去对戏。"
简宁拿着剧本来到周昊的休息室，门一开就闻到浓重的古龙水味。周昊靠在沙发上，肌肉线条在紧身T恤下分明可见。他今年三十五岁，靠一系列硬汉角色走红，微博粉丝超过六千万。
"来了？"周昊没起身，示意助理关门，"听说你是文艺片出身？没拍过动作戏吧？"
简宁保持距离坐下："第一次，请周老师多指教。"
周昊突然凑近，手指划过她耳际："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他的气息喷在简宁脸上，"你知道吗？你这种清纯长相配上军装，特别有反差魅力。"
简宁猛地站起来："我们还是直接对戏吧。"
周昊脸色一沉，把剧本摔在茶几上："不识抬举。你以为拿了个野鸡电影节提名就了不起了？"
接下来的拍摄周昊处处刁难简宁。有场急救戏，他故意NG十二次，每次简宁给他做心肺复苏时都言语轻佻。最后导演看不下去了，勉强通过。
第三天，简宁收到制片人电话："简小姐，周老师觉得你们缺乏默契，建议增加一些私下交流。今晚七点，华悦酒店2808房，有个小型剧本讨论会。"
简宁握紧手机："只有我和他？"
"呃...还有执行导演。"制片人语气闪烁。
简宁直接打给陈芳。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这是潜规则邀约。你可以选择去或不去，但后果不同。"
"我不去。"简宁声音发抖，但很坚决。
"那就准备好应对后续麻烦。"陈芳叹气，"我早说过，周昊是星辉的摇钱树。"
拒绝邀约的后果来得比想象中快。第二天，微博娱乐号突然爆出"《雷霆行动》女二号简宁耍大牌，多次迟到影响拍摄"的新闻，配图是她站在片场外看表的照片。
更糟的是，周昊在接受采访时暗示："有些新人以为拿了个小奖就了不起，不尊重前辈，这种态度在圈内走不远。"
简宁的微博瞬间涌入大量周昊粉丝的辱骂评论。她坐在化妆间里，看着"简宁滚出剧组"的热搜标签，手指冰凉。
"别看了。"陈芳夺过她的手机，"这是标准操作。我联系了公关团队，他们会发通稿澄清。"
"有用吗？"简宁苦笑，"他的粉丝根本不在乎真相。"
陈芳按住她的肩膀："听着，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低头道歉，接受周昊的条件；第二，硬扛到底，用演技打脸。"
简宁抬头，眼神锐利："我选三——既不低头，也不硬扛。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谁才是真正不专业的人。"
——
接下来的拍摄中，简宁采取了新策略。每当周昊故意NG，她就表现得比他更专业；他言语骚扰，她就用医学专业术语冷静反驳，引得剧组人员偷笑。最关键的是，她悄悄让助理录下了周昊的所有刁难行为。
有场重要戏是简宁饰演的军医在战场上抢救周昊的角色。开拍前，简宁特意向组里的军事顾问请教了专业急救手法。
"Action!"
周昊按照惯例加戏，突然抓住简宁的手腕："医生，如果我活下来，你愿意和我约会吗？"
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简宁没有慌乱，而是冷静地继续按压他的胸腔："伤者出现意识混乱，疑似脑震荡加重。需要立即注射镇静剂。"她转头对群演喊，"准备2毫克地西泮！"
导演在监视器后点头："好！即兴发挥很真实！保持！"
周昊脸色铁青，但当着全剧组的面无法发作。这场戏一条过。
拍摄间隙，简宁把录音发给了陈芳："保险。"
陈芳听完后难得地笑了："学得很快。但别急着用，等最佳时机。"
《雷霆行动》杀青后第三天，周昊在采访中再次含沙射影批评简宁。这次，一个匿名账号突然放出了片场录音，#周昊职场骚扰#瞬间引爆热搜。
简宁看着舆论反转，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她给陈芳发消息："是你放的录音？"
"不是。"陈芳回复，"但我知道是谁——星辉的死对头天辰娱乐。他们在利用你打击周昊。"
简宁感到一阵恶心。她只是资本博弈中的一颗棋子。
——
风波平息后，陈芳约简宁在私人会所见面。这是家会员制日料店，隐蔽性极佳，常有明星光顾。
"《无声告白》的剧本，"陈芳推过一个文件夹，"独立电影，导演是新人，但剧本很好。片酬只有《雷霆行动》的十分之一。"
简宁翻开剧本，立刻被故事吸引——一个失聪女孩与患阿尔茨海默症祖母的亲情故事。她正想说话，突然看到窗外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星辉娱乐副总裁刘昌明，当年封杀陈芳的元凶。更令简宁震惊的是，陈芳迅速起身，跟着刘昌明进了另一个包厢。
简宁僵在原地。二十分钟后，陈芳回来时，她的茶杯已经空了。
"怎么了？"陈芳察觉到气氛不对。
"你刚去见刘昌明了。"简宁直视她，"为什么？"
陈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恢复平静："行业应酬而已。"
"他毁了你的职业生涯，现在你们是朋友了？"简宁声音发抖。
"这行没有永远的敌人。"陈芳冷冷道，"简宁，别天真了。你以为《无声告白》的投资从哪里来？星辉旗下的艺术电影基金！"
简宁站起身，剧本从膝上滑落："所以你让我拒绝星辉的合约，自己却和他们合作？"
"这是两回事！"陈芳也站起来，"我是在为你争取更好的条件！"
"用我的录音做交易？"简宁突然明白了，"难怪刘昌明会帮你争取《无声告白》的投资..."
陈芳没有否认。简宁抓起包冲出门外，雨水打在她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
接下来的两周，简宁切断了与陈芳的所有联系。她搬了家，换了电话号码，甚至解雇了陈芳为她安排的助理。
《无声告白》的合约还是签了——她太爱那个剧本，但坚持通过律师直接与制片方对接。每天收工后，她不再和陈芳讨论表演，而是泡在图书馆研究合同法。
一个雨夜，简宁在公寓里整理资料时，门铃响了。透过猫眼，她看到张睿——《归途》的摄影师，现在已是业内知名的摄影指导。
"陈导让我给你带个
第七章 无声的告白
《雷霆行动》上映第三周，简宁的微博粉丝突破了五十万。尽管是部标准爆米花电影，但她的军医角色意外获得好评。影评人王磊甚至写道："在一众肌肉男中，简宁克制的表演如清泉般醒目。"
简宁刷着手机上的评论，嘴角不自觉上扬。公寓门铃突然响起，快递员送上一个精致的礼盒。拆开后是一本烫金封面的剧本——《无声告白》，附带一张便签："开机日期不变，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陈芳"
她抚摸着剧本封面，思绪回到两周前那个雨夜。最终她没有回复陈芳的视频，但也没拒绝《无声告白》的演出。这种微妙的僵持持续至今。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简小姐，我是《影视财经》记者，想了解您对星辉娱乐投资《无声告白》的看法？据说这是陈芳导演与老东家的'和解之作'？"
简宁皱眉删除短信。自从陈芳与星辉合作的消息泄露，媒体就开始各种猜测。她正想关机，又一条消息弹出，这次是《无声告白》的导演林嘉文："简老师，明天下午两点剧本围读，地址发您邮箱了。期待合作。"
放下手机，简宁翻开剧本最后一页——她还没决定是否签约。故事确实打动她：失聪女孩林默为了与逐渐失忆的祖母沟通，创造了独特的手语系统。但星辉的投资像根刺，扎在她与陈芳之间。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门外站着陈芳本人，黑色大衣上沾着雨水，手里拎着两杯咖啡。
"谈谈？"陈芳直接递过一杯，"你喜欢的燕麦拿铁，不加糖。"
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简宁掌心。她侧身让陈芳进门，注意到对方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面更深了。
"星辉只占投资的百分之三十，"陈芳直奔主题，"而且没有任何创作干涉权。林嘉文是完全独立的导演，我亲自挑选的。"
简宁摩挲着咖啡杯："为什么一定要用他们的钱？"
"因为这是最好的剧本，而好剧本需要钱。"陈芳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这是完整的资金结构表。另外百分之七十来自三家独立基金，我抵押了房子凑了百分之十。"
简宁翻看文件，星辉的投资确实只占小头。她抬头："你和刘昌明..."
"互相利用而已。"陈芳冷笑，"他需要业绩挽回形象，我需要他的资源。但我从没打算把你牵扯进来。"
窗外的雨声渐大，简宁走到窗前。一年前，她还是个为房租发愁的服务员；现在，她站在职业生涯的十字路口。
"我接。"她转身，"但我有条件——我要参与剧本修改，特别是林默与祖母的互动部分。"
陈芳挑眉："你有相关经验？"
"我奶奶有轻度阿尔茨海默。"简宁轻声说，"我知道那种看着至亲一点点消失的感觉。"
——
剧本围读会上，简宁第一次见到导演林嘉文。这个三十出头的女性导演留着利落短发，说话轻声细语却极具穿透力。
"林默不是悲剧角色，"她解释着，"她与祖母的交流方式虽然特殊，但充满创造力。我想表现的是沟通的本质，而非障碍。"
简宁提出修改建议："第三场戏，林默教祖母手语时，是否可以加入一些失败后的幽默？真实的照护过程中，往往有些荒诞的温暖时刻。"
林嘉文眼睛一亮："你有具体想法吗？"
简宁分享了自己照顾祖母的经历——老人如何把药片藏在假牙后面，如何把简宁错认成早已去世的妹妹却讲出从未透露的家族秘密。全剧组听得入神。
"这就是我要的真实感！"林嘉文激动地说，"简老师，你愿意和我一起调整剧本吗？"
接下来的两周，简宁每天与林嘉文工作到深夜。她们走访聋哑学校，采访阿尔茨海默症家属，将收集到的真实故事融入剧本。简宁甚至学习了基础手语，坚持所有相关镜头都亲自表演而非替身。
开机前一天，陈芳来探班，看到简宁正用手语与聋哑顾问流畅交流，惊讶地挑眉："你什么时候学的？"
"最近。"简宁比了个"朋友"的手势，"林默应该能自然地使用手语，而不是像多数电影里那样僵硬。"
陈芳递给她一杯热茶："你变了。不再是那个等着我告诉你怎么做的新人了。"
简宁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看到陈芳眼中的欣慰："总要长大的。"
拍摄进行到第三周时，意外发生了。简宁刚拍完一场情绪激烈的戏，陈芳突然把她叫到一旁，脸色凝重："星辉撤资了。"
"什么理由？"
"官方说法是'战略调整'。"陈芳冷笑，"实际是刘昌明发现我们根本没打算用他们推荐的那个新人。"
简宁握紧拳头："缺口多大？"
"六百万。足够让电影停摆。"陈芳揉了揉太阳穴，"我正在联系其他资方，但需要时间。"
当晚，简宁辗转难眠。凌晨三点，她打开电脑查询自己的银行账户——《雷霆行动》的片酬加上之前的积蓄，总共四百八十万。一笔她从未想过能拥有的巨款，也是她的全部身家。
第二天一早，她约陈芳在咖啡馆见面，直接推过去一张支票："我的全部积蓄，先顶上。"
陈芳盯着支票，罕见地语塞了："你...确定吗？如果电影..."
"会完成的。"简宁打断她，"我还有个想法。昨天我联系了阿尔茨海默症关爱基金会，他们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愿意考虑赞助。"
陈芳缓缓点头："我去谈。但即使加上你的钱，还有缺口。"
"我认识一个人。"简宁犹豫片刻，拨通了阿玲的电话。自从《野草》上映后，这位曾经的服装厂工友开了家小服装店，但简宁知道她有个表哥是地方企业家。
电话那头，阿玲听完情况爽快地说："我表哥最近正想投资文化项目，我帮你问问。"
三天后，阿玲的表哥王建军来到片场。这个操着浓重口音的中年男人看完拍摄素材后，当场拍板："我投剩下的！这种讲亲情的电影才有意义嘛！"
危机暂时解除，但简宁和陈芳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为了节省开支，简宁主动提出兼任制片助理，负责协调场地和部分后勤工作。陈芳则重新拾起导演老本行，亲自掌镜了几场关键戏份。
最艰难的是拍摄林默在雨夜寻找走失祖母的那场戏。简宁在人工雨中连续工作了八小时，全身湿透，手指冻得发紫却坚持不用替身。当林嘉文喊"卡"时，全场工作人员自发鼓掌。
"完美。"林嘉文拥抱瑟瑟发抖的简宁，"你让我相信林默真实存在。"
当晚，简宁发起了高烧。陈芳来到她酒店房间，带来热汤和药物。
"值得吗？"陈芳看着她喝下退烧药，"为一部可能血本无归的电影赌上全部积蓄。"
简宁烧得脸颊通红，眼神却清醒："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我的真实比做作的表演更打动人。"她咳嗽几声，"《无声告白》是我见过最真实的故事，值得我赌一把。"
陈芳沉默良久，突然说："我联系了欧洲的一个发行商，他们看了粗剪片段很感兴趣。如果国内上映困难，至少能走国际电影节路线。"
简宁笑了："看，你已经在想退路了。"
"职业习惯。"陈芳也笑了，这是两人闹僵后第一次轻松的氛围。
病好后，简宁更加投入工作。她不仅演戏，还参与后期剪辑讨论，甚至帮着设计海报。当电影最终完成时，看着片尾字幕上"特别感谢：简宁"的字样，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不只是表演，而是真正的创作。
首映礼前夜，简宁和陈芳站在空荡的放映厅里，测试最终成片。
"无论明天反响如何，"陈芳说，"这已经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满意的作品。"
银幕上，简宁饰演的林默正在教祖母"我爱你"的手语。那手势如此简单，却又充满力量。
"陈导，"简宁突然问，"如果当初我没接《归途》，现在会怎样？"
陈芳盯着银幕："你可能还在餐厅打工，我可能已经转行做房产中介了。"她转头看简宁，"命运有时候就靠那么一两个决定。"
片尾音乐响起，简宁在黑暗中感到陈芳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但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