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今天,我才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对我而言,车站,最多的意义不是聚与散,也不是出发和回归,而是一种承接,承接家乡的味道,承接亲情的温暖,承接姐姐的关爱。
因为,时不时地,少则一周,多则一月,总有来自家乡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你是那个妹妹吧,东西到了,记得来车站取。”
是的,我是那个妹妹。是那个经常往返于车站,兴冲冲地取回各种东西的妹妹,因为,我有一个不停地捎来各种东西的姐姐。
姐姐是家中的长女,俗话说,长兄如父,那么长女就可比母。其实姐姐也只比我大三岁,因为姐姐和我离得最近,我们俩的性格又截然不同,所以小时候,和姐姐的摩擦最多,在我的记忆中,姐姐都动手打过我,但我却天天爱跟着姐姐玩儿,跟着姐姐干活儿,总是唯姐姐命是从,被姐姐照顾得也最多,甚至关于车站的最早记忆也与姐姐有关。
那应该是我小学一年级的暑假吧,一个在太原工作的本村的叔叔和妈妈两个人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分别带着姐姐和我,从村里到了县城的汽车站,妈妈送下我们就先回去了,那个叔叔将带着我和姐姐去在太原工作的爸爸那儿过暑假。那个叔叔不常回老家,人也长得比较粗糙,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下只剩下姐姐是依靠了,站在车站的小斜坡上等车时,我死死地撰着姐姐的手,不肯离开她半步,甚至姐姐去小解我都紧紧地跟上。
也是那一次,我知道姐姐原来也不是万能的,姐姐也有她的弱点,姐姐晕车。这应该是我和姐姐两个人第一次一起乘车,因为以前妈妈去太原看爸爸时,总是只带一个孩子,所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姐姐的脆弱。一路上,姐姐都靠着我的肩膀,闭着眼睛,而我则清醒地睁着眼睛,使劲地做出大人的样子,当然,妈妈给带的好吃的,也基本由我一个人享用了。
另一次关于车站的特别的记忆,是姐姐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走20里地去县城接从太原回来的妈妈,那应该是姐姐第一次骑车走远路,在奶奶的安排下,我们早早地就出发了,到了车站也不知道时间,就那样傻傻地等着。姐姐一直推着自行车站在太阳地里,我还站在那个小斜坡上,一会儿看看车来的方向,一会儿看看姐姐,她的脸也不知是骑车累得还是被太阳晒得,反正通红通红的。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这样以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形式呈现,完全连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之所以讲起这些,是因为姐姐其实很少出门,她晕车,中专都是在县城上的。我上初三时就跟着姐姐在她们学校蹭饭吃。
那时候,姐姐总是早早地把饭打好,我一放学就直接去食堂吃饭,一般情况下,姐姐和她要好的舍友那时候已经吃完饭,我吃饭的功夫她们就把其它餐具洗刷完毕了。我吃饭总是很慢,姐姐看着别人都回宿舍了,她的伙伴也有些着急了,便说我:“总是这么磨蹭,刀子架脖子上也没点利索劲儿。”于是我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姐姐就在跟前站着,我腾下一件,姐姐拿去洗一件,有时候我会说:“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洗。”姐姐就笑话我说:“你一个人还不知吃到多会儿去呢。”边说边拿起饭盒去洗了。
让姐姐头疼的不只是吃饭问题,我跟着姐姐到她们学校澡堂去洗澡也是这种情况。姐姐和我一起进去,还要给我搓了背,但是每次总是姐姐先出去,等她把我俩换下的内衣全洗完,我还没出来。因此,每次洗澡都要挨姐姐的埋怨,但我总没有一次能洗出让姐姐满意的速度,也没有一次自己洗过内衣。
后来,我考到省城读书,姐姐又开始像照顾我一样地照顾弟弟妹妹。特别是弟弟,他在县城读初中时姐姐已经结婚,弟弟就吃住在姐姐家。现在想来,一个上学的孩子在家吃住是多么累人的事情啊,可是那会儿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做到的,她一边上班,一边把弟弟照顾得周到细致。
姐姐从上中专开始就学着织毛衣,而且一年四季毛衣针不离手,只要回家,我总是看见姐姐正在进行中的半成品。有了姐姐一个人的辛苦劳作,我们全家的毛衣毛裤都挺合适全可的。那时候,毛衣、毛裤都分细线的、粗线的、加厚的,每人总有厚薄不同的三四件,一家六七口人一年要织多少件呢。甚至,我结婚时和老公两个人的大红毛衣、毛裤都是姐姐给织好的。现在,老公结婚时的一件加厚毛裤都完好地珍藏在包袱里,虽然只在那些年最冷的冬天穿过几次,但想着姐姐当时一针一针地织起来的辛苦,我都舍不得拆,也舍不得送人,每年换季晾晒衣物时,总会拿出来,掂着就沉甸甸的。
当然,姐姐也给我们的孩子织毛衣、毛裤,孩子的可不像大人的,几乎每年都要换新的,从一开始的手工织,到后来姐姐在老家请人机器织,每年按时应季地捎来。让我感叹的是,孩子的毛衣毛裤,姐姐捎来总是很合身,其实我们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但姐姐却总是能对孩子的身长估量得很准。只能说,这么多年,她操心操惯了。近四五年,很少有人穿自己织的毛衣了,姐姐这才停止了供应。姐姐也因多年的辛苦编织,颈椎不好,肩膀总是犯困,这几年才慢慢缓过点儿来。
姐姐做饭也是一把好手,一应岁时节令的吃食她都会张罗着做很多。因为我和妹妹都在省城,爸爸妈妈又跟着弟弟在外地,所以,我们要享受老家的味道就全靠姐姐。从春节、中秋节的月饼、各种碗碗肉、端午节的粽子,到平常吃的石头饼、油糕,饺子、包子,姐姐都做得像模像样,定期给我们捎到车站。
现在,水果、蔬菜四季常青,但我们每年还吃姐姐做的西红柿酱。姐姐总是说,冬天长成的西红柿都没味道,不如秋季大批量下来的西红柿红得正宗,所以,每年秋天,姐姐都买好几百斤的西红柿,保证我和妹妹两家冬天和春天都能吃到有味的健康的西红柿。当然,和西红柿一起捎来的还有正应季下来的家乡的核桃,姐姐总是说,你费脑子,长了白头发了,多吃点核桃。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惭愧,我家现在的棉被都是姐姐在老家做的。前年冬天吧,姐姐出差路过省城在我家住了一晚上,她说我家的被子不合适,折腾到大半夜了也睡不着。我家的被子大部分都是前几年买的,姐姐说,你这被子太短,还轻飘飘的,感觉不是在身上盖着,而是在身上披着,中间隔着几层空气似的,完全不像棉被直接盖在身上就服服帖帖。
我有点不好意思,害得姐姐没睡好觉,但也没多想,我们平常也习惯了。结果,没过几天,姐姐给我打电话,说给我做了三床大棉被捎上来了。姐姐说,你盖盖新被子就知道了,睡觉时把腿抬起,拿脚蹬住被子,然后再往下一放,被子就自动折回来,包着脚,一晚上可暖和呢,你家的被子还是老尺寸,被子只能平铺在褥子上,半夜直往进灌风呢。
从车站取回三床大棉被,当天我就全换上了。我对这些的体验平常总是不很敏感,只是觉得只要姐姐的这份心,就温暖了许多。但女儿说,这个新被子可真舒服呢,棉棉的,软软的,还不往起飘,想怎么来回滚呢,都还在棉筒筒里包着呢。
我麻烦姐姐的还不止日常琐碎呢,一年四季姐姐还给我捎医送药的。城市里看个病挂号难,排队费劲,小痛小病的去看一下,一上午就过去了。我嫌麻烦,便有什么不舒服就给姐姐打电话,或者给姐姐的同事打电话,一说症状,药方就开好了,姐姐在医院给我买好药,直接从老家捎到车站,比在省城看病买药省时间多了,关键是心里还踏实。特别是今年,我胃口不舒服,断断续续地吃了好几个月的药,姐姐就不停地给我买药、捎药。老公说,你多会儿就能离了你姐姐,你多会儿就能长大呢?
是啊,这么多年,去车站取东西,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因为,我有这样一个姐姐,所以,我才是这个长不大的妹妹。
“姐,东西我收到了。”每次听到这句话,姐姐都高兴地说:“好的,下次捎上了再告你。”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5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