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原是鲁迅先生曾经写过的一些历史短篇小说的集合,与他的杂文不同,《故事新编》所展现的是一种新颖独特的风格,在史实的基础上加上了文学遐想和现代寓意。早年时候,非常喜欢他的这种历史小说,长久以来也一直想追随模仿鲁迅先生的风格,写一点历史小品文和杂文。
樊哙摸着肚子站在临时厕所外,刚才狼吞虎咽啃了一大块肉,又猛吹了一壶酒,现在胃里着实难受。
“这回可是吃撑了。”
刘邦进了厕所,好久都不出来,樊哙有些担心。
主公,完事了没?樊哙问。
“快好了!”
等刘邦上厕所的时候,樊哙渐渐陷入了沉思,回忆起刚才,就像做梦一样。
当时,樊哙正站在帐外空地上,和几个项军的小兵互相吹着战绩。
“……哦,你们说的霸上那个都尉啊,武功太差,小意思啦。”樊哙故意把杀人说得很轻松。
“唉,想当年上头要我们把铁锅都打烂,我们想锅都没了怎么吃饭,顿时不想打仗了……”小兵甲说。
“是啊,于是我们就想,不如偷条船逃命吧,结果跑到河边,船也没了。”小兵乙马上接过话头。
“那后来呢?”樊哙瞪大了眼睛问。
“后来只好硬着头皮打仗咯,结果稀里糊涂地赢了。”
樊哙本想趁机了解项军在漳河究竟是如何以少胜多的,可惜小兵终究只是小兵,战略战术领悟力以及语言表达能力就是差了些。
樊哙正要叹一口气,只见张良迈着小碎步从帐里跑出来,正东张西望不知找什么。
“老哥稳?”樊哙凑了上去。
“稳个屁!”说着,张良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樊哙很是奇怪,平时文绉绉的张子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粗话来。
“刚才好像听到里头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是……嗯……金属撞击?”樊哙猜想会不会有什么事,试探着问张良。
张良给樊哙使了个眼色,顺势把他拉到了一旁,对着他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妈个鸡的!”樊哙脸色发青,大骂一声,随后便后悔了。叫声引来了不远处的几个小兵注意,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俩。
樊哙把背着的盾牌挂在左臂上。这盾牌伴他出生入死多年,上面虽然剑痕斑斑,但是多少次他都凭此在地狱门口遛弯,就是没进去,所以堪称保命神盾。紧接着拉起张良就往帐里冲。
“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说进就进呢?等我们通报一声啊!”小兵甲急忙喊道。
小兵乙急忙去拦,他心里很奇怪,这个刚才还笑呵呵的家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只见樊哙的保命神盾轻轻一磕,小兵甲乙顺势倒地,全然不顾刚刚凭借聊天建立起的塑料花友谊。
帐篷里的光线似乎不太好,樊哙看不清坐在主席上的那个人的脸,只觉得他身形算得上是高大威猛,右手隐隐约约地摸向佩剑。他环顾四周看看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刘邦身上。
一个面相显老的家伙手里捏着半根排骨,满脸阴沉地盯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壮汉,显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旁边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家伙。今天早上樊哙在项军军营里碰见过,他以为是什么军队文工团的,当时还佩服项军的军队文化建设蛮厉害的,现在看看腰上的佩剑,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他绝对不是文工团的,绝对不是,说不定是已经伪装好的特种部队,樊哙想。
而客席上的刘邦嘴里叼着鸡腿,也正盯着突然闯入的部下,眼神里很诧异,转而又充满了惊喜。
樊哙正看着刘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出神,主席上的那个人开口了。
“这个新来的壮汉是哪位啊?难道我发错请柬了……?”
刘邦正欲接话,张良抢先说道:“是我们主公的警卫秘书。”
“噢噢,是这样啊,估计也是饿了吧,闻着香味进来的。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点呗。”主席上的那个人言语间充满尴尬。
说罢,侍者就端上一个大盘子。樊哙一看,呵,好大一块猪肘子!只是看上去有点没煮熟的样子。
樊哙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地上,把盾牌解下,再把猪肘子往盾上一放,保命神盾成了多功能神盾。又用佩剑切下几块肉,也不管熟没熟了,大口嚼了起来,还没尝出肉是什么味,就咽到肚里。也就十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盾牌上就剩下了骨头。
主席上的那个人看他吃得这么快,说:“壮汉别噎着,不能光吃不喝呀,来,喝点饮料。”
刚才的侍者又端出一壶酒,给樊哙倒了一杯。
只听咕咚咕咚几声,樊哙直接一口气全吹了。紧接着又对着酒壶吹了一壶。
樊哙的脸很快红了起来,看样子是酒上头了,只是反而喝了酒眼神变好了,主席上的那个人明明就是项羽嘛。
“壮汉,慢点喝,实在是怕你喝多了有生命危险。”项羽觉得这个壮汉真的很生猛,假如和他扳个手腕什么的,自己未必能赢。
樊哙用手指甲剔着牙缝,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故意借着酒劲,嘴里开始嘟囔起来:
“再吹几壶都没问题,这点酒嘛,算啥?都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喝点酒有生命危险又怎么样?唉,忆往昔峥嵘岁月啊……”
这一嘟囔,倒像个怨妇一样絮絮叨叨个没完,什么当年大秦国暴政啦,大家起义替天行道啦,什么怀王当年定了规矩啦,喋喋不休地绕了好大一个弯,最后终于拐到刘邦屯兵霸上,约法三章,秋毫无犯,保境安民的功德事上。
说到最后,樊哙脑袋一歪,斜着眼看了看项羽,酸溜溜地来了句:“我听说呀,我们主公做了这么多功德,某人依然不满意哦。用特务部队冒充文工团暗害我们主公。啧啧。”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众人心知肚明,明着暗着在讽刺项羽。项羽本来喝了酒脸色发红,听完这番话,脸有些紫了。
刘邦也觉得气氛实在不妙,但暂时也没想好怎么接话茬,正逢酒喝多了有了尿意……
“咳咳咳!”
刘邦几声咳嗽打断了樊哙的回想。
樊哙扭头一看,刘邦已从厕所出来,一边系裤带,一边摇着头。
“项军伙食还可以,就是公共卫生搞得不怎么样啦。”刘邦愁眉苦脸地说。
樊哙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拉开厕所的半边门帘,眯着眼睛往里瞅了瞅。
只见满厕所飞舞的苍蝇,黑压压一片,樊哙差点吐出来。
张良站在离厕所十步之外,以这样的距离等刘邦上完厕所,臭气就不会沾上衣服。
樊哙正想说些什么,只见远处走来个人,看衣服,估计是项军里的大人物。
“沛公你上厕所上了好久啊!是不是肚子有什么不舒服啊,如果是腹泻……呃,我们家主公在漳水打仗的时候,砸了很多锅,锅没了,也就没有火头军的编制了,于是那队人也就去正规军里充数了,你知道,本来就是做饭的,哪里会打仗,所以嘛……所以……”
“全挂了?”樊哙抢着问,这毕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项军在漳水砸锅的细节。
“……后来凑了个临时火头军大队,先不说厨艺,经常连饭都做不熟……”
“哪里哪里,我觉得鸡腿味道就不错。”刘邦摆摆手,笑着说。
“在下姓陈,既然几位觉得饭还不错,那个,我们主公叫几位回去继续吃喝。先告退了。”
刘邦点点头,等这个姓陈的大人物走后,小声地问张良樊哙两人。
“这个,你们看如何是好,回去吧,尴尬不说,危险得要命,不回去吧,就这么走了,太不给老项面子……”
然后一阵沉默,三人不语,各有所思。
樊哙沉思一会儿,说:“ 主公,你还记得我当年卖狗肉的时候么?”
“卖狗肉?你说以前的事干嘛?”
樊哙有些急了。
“你看呐,刚才那么悬,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你在项军营中,你就像当年我案板上的那条死狗,姓项的就是我当年那把杀狗刀,我的意思不是骂你是狗,我的意思是,呃,主公,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面子不面子?”
樊哙这才发现,他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刚才的那两个小兵比,强不了多少。
“这是个比喻,嗯,这个比喻真是……恰当而精妙……你是怎么想到的?”
“主公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听罢夸奖,樊哙有点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说。
张良想,这个带兵砍人的糙汉樊哙,关键时刻智商在线。
刘邦摸了摸胡子,又陷入思考,樊哙更加急了。
“你可不能死了,你死了,我呢?别说混出个模样了,你看,就连杀猫杀狗的旧业都不能搞了。”
刘邦看看樊哙左臂上的多功能神盾,想起当年他起事造反的时候,樊哙用祖传杀狗刀换钱买盾牌的旧事,点了点头,说:“只能是不辞而别了,撤是要撤的,但是能不能兼顾一下面子?”
张良担心地问:“主公你今天不会真的两手空空来蹭饭吃的吧?”
“怎么可能?我是打算吃饭的时候送点礼物的,但刚才气氛那么尴尬……”
“那就好那就好,送礼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们先撤。”
“礼物在车棚的马车上。那么你和其他人怎么办?”
“我一文弱书生,他们一群糙汉,他们几十万,我们才百十来号人,要和我们动手?项羽又那么爱面子,传出去,他们丢不丢人?”
刘邦樊哙心里稳了许多,于是告别张良,猫着腰,偷偷摸摸地在一堆营帐围栏草料堆之间潜行。
才猫着腰走了几十步,刘邦就觉得腰困,樊哙扶着他就近找了个草料堆,能靠着歇会儿。
草料堆后头,同行而来的纪信,夏侯婴,靳强三人居然正盖着暖洋洋的干草料,晒着太阳打着瞌睡。
纪信眯着眼睛,看到二人鬼鬼祟祟地样子,摇醒旁边的夏侯婴靳强,上前打着哈哈:“主公,就刚才一小会儿,路过七八个小兵,都把我当成你了,都说沛公怎么喝醉躺草堆里了,追着我要签名。哈哈哈。”
“我好想看到传说中的虞姬了……呃,不对,是梦到了。”靳强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
刘邦既惊讶又高兴,这三人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们喜欢往马饲料里钻呢?樊哙又把刚才的事给三个人简要说了一遍,三人唏嘘不已。
夏侯婴说:“事到如今,依我看,走路太慢,但是呢现在又不能正大光明地去车棚取车马,呐,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搞匹马回来。”
剩下四个人都把自己大半个身体塞进草堆里,露出脑袋观望四周,只要有路过巡逻的士兵,就用草料盖住脑袋。等士兵一走,就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过了一阵子,夏侯婴牵着一匹马回来了。
“怎么才偷来一匹马?咱们五个人啊!”刘邦问。
“主公啊,我倒是养过马,但不是专业偷马的。”
“我们几个步行保护你就行了。”樊哙补充道。
郦山风光旖旎,可是刘邦却顾不上看沿路美景,骑着马一溜烟儿从山上奔下来,后面跟着四个大汉,气喘吁吁地跑着。
樊哙一路上只觉得左肋下隐隐作痛,有四五次都想停下来呕吐。
“饭后不宜剧烈运动。”樊哙边跑边嘀咕,紧接着打了好几个嗝,满嘴都是猪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