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安街上,数十里雕梁画栋,灯火通明,漫天的孔明灯随风摇曳,虹桥上行人如织。
长安驿馆便坐落在这闹市之中,屋内轻叹低吟间,应和着屋外的繁华,许许落寞无你,无我,无他……
“冷冷七弦古调浓, 宫商角徵意朦胧。
醉里弄花新点就,浅斟低吟……低吟”
“最后一句须得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必须是!否则,否则我还如何有颜面继续呆在这长安城……”
小白独自一人在长安驿馆呆了整整七天没有出门,只憋出这样四句诗来。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小白终于放下手中的笔,挑起门帘出去透透气,此时宣纸上墨迹未干。
顺着曲曲小道走出驿馆,这时候暑气未出,天色尚带着一点灰,眼见得一点点白起来,凉风和着路边的青翠草木,风里有隐隐的香气,愈走近,那风愈凉,那香气愈浓,小白不由地紧赶几步,朝前行去。
走到路头,看见远远地荷叶碧田田,涨满了整个荷塘,香气溢满,那风因得了水气,才这样的沁人心凉。
“呵,好香好美,我要到荷塘中间去,览尽池中芳华,嗅遍塘中花香。”小白陶醉地闭着眼睛迈开步子。
扑通一声,雀儿惊飞、鱼儿散开……
荷塘间疏朗朗地开着莲花,素来,读书人都是爱莲的,可这百鬼池中的莲花虽美却无人敢赏,更无人敢来此地采莲。
“果然是伤仲永,前朝宰相大人的孙儿,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十二岁中秀才,之后屡试不中,如今已二十五岁,三天都憋不出来一首完整的诗……”
“你们看呐,宰相的孙儿中不了举人作不了诗……”
“神童又如何,还不是名落孙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可只要一出驿馆的门,鄙夷的目光,嘲笑和挖苦之声纷至沓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还能写,我可以的……”
沉重的水挤占着小白的每个毛孔,源源不断地涌进喉咙,无法呼吸、无力动弹,原来周围竟是这样的漆黑,这样的绝望。
2.
“你会写诗,我会读诗,你叫小白,我也叫小白,此后你我就是一个人,你我就是一个人啦!”
“六月长安本应暑意正酣,却霎时飞沙走石,凄风冷雨红光冲天,几道惊雷之下,长安城郊,百鬼池边,诗鬼狐妖诞人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惊堂木一拍,“请各位捧个钱场!”
“好!”一片安静之下,一个粗狂的男声从台下传来,众宾客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往台上丢着铜钱,叫好声响成一片。
3.
“冷冷七弦意朦胧, 宫商角徵古调浓。
醉里弄花新点就, 浅斟低吟别忧衷。”
“对对,就是这样,对调六个字,最后一句也有了,诗成了,成了。”
小白顾不得浑身上下滴着水,一手持笔,一手拿纸,赤足散发地跑出屋去。
“哈哈哈,谁言我是伤仲永?谁言我乃仲永?!”
“也许你曾经是仲永,可如今你与我已然合二为一,新的小白将成为这长安城,不,不够,小白应该是这大唐盛世最伟大的诗人。”一个妖冶至极、柔媚入骨的声音在秀才小白的耳边说道。
“谁?是谁在说话?”小白四下寻声却不见有人。
“自然是我啊,要不是我用内丹救了你,你真当溺死之人能随意还阳?”门边倚着一只白狐正瞪着小白。
“你,你是狐,狐狸!妖怪?”小白万分惊恐之下,虚弱地站立不住,险些摔倒在地。
白狐见状尾巴伸出老长,轻轻一卷将小白扔进了屋里。小白瞪大双眼,扶着床边的栏杆,大口大口的踹气。
“写诗的都是读书人,啧啧啧,瞧瞧你,这幅落汤鸡般的鬼样子,如何还有半分文人的体面?”白狐嫌弃地将尾巴一扫。
“傻楞着干嘛?古往今来多少迁客骚人没遇到过妖怪,还不请恩人进屋叙话?”
“果真是,妖?怪?”
“你当那些人人称颂的好诗佳句,就凭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整日价儿将自己关在书房就能写出?”
“你,你……所言何意?”小白颤声问道。
“何意?哈哈,傻秀才,你该问我意欲何为?”白狐灵活地跳上书案,抬起前面的右爪拍了拍纸笔。
秀才小白虽哆嗦着身子躲着小白,却还是挣扎不过一股强大的引力,畏畏缩缩挪到了白狐面前。
秀才乖乖抓起了笔,吞着口水心里的小鼓越敲越响,似是要冲破胸膛一般。白狐幽幽说道“不用怕,习惯就好,那张立本之女开始也如你般没见过世面,后来还不是跟我亲如一人?”
“张立本之女?难道,难道那个在古坟中,助,助她写诗的无名氏女鬼就是你?”小白惊呼。
“咯咯咯,傻秀才,古坟中的女鬼是她,白狐是我!”白狐掩面笑道,见秀才难以置信,便正色道“正如现在,百鬼池边的男鬼是你,而白狐是我啊。”
一时间小白热血上涌,胸腔中一股莫名的冲动。
“你我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了,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喜欢什么你就得给我什么。”白狐毋庸置疑、傲慢的看着小白。
“我只一介书生,家道中落,托祖父荫庇得蒙故交相助,寄居驿馆,你、你要什么?”
“嘁,谁提那劳什子的阿堵物了?真真儿是俗不可耐。”小白抬起右爪戳了秀才一下继续道“我就喜欢诗,就成为喜欢胸藏锦绣,妙笔生花的写诗人。”
白狐舔舔爪子,抖了抖月光下雪白耀眼的狐毛“我,会让新的我们,成为大唐长安领袖群伦的诗人小白。哈哈哈……”
“那你要我怎么写诗?”
“诗无非传情达意,须得字字珠玑,日后你便看着我……”白狐如此这般说了些许,秀才小白如鸡啄米般不住地点头,心下大悟。
六月长安夜,惊雷阵阵来。
4.
“冷冷七弦意朦胧, 宫商角徵古调浓。
醉里弄花新点就, 浅斟低吟别忧衷。”
“咦?仲永作出诗了?饶是诗句算不得多出彩,可起码能像模像样的凑到字数和韵脚了。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一边读着小白的新诗,一边捋着胡子。
数日过去,小白将新写成的七言诗递给祖父的故交--在长安名噪一时的诗人张祜张处士。
张处士虽是诗人却以侠客自居,虽不曾做官,却有很多至交好友在朝为官,小白家道中落屡试不第后,亏得有他照拂,才不至于贫困潦倒居无定所。
小白十分感激,于是当白狐助力成诗后立马将诗送至恩人品鉴。
张处士对小白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笑道“端己啊,写诗除讲究个韵律和意境外,还须诗以言志。知道什么是志?志又在哪儿嘛?”
“志?白狐不是说诗无非传情达意,须得字字珠玑嘛?”小白困惑得摇摇脑袋……
张处士笑言“罢了,这也是一人一悟,既然能写第一首,日后勤当刻苦,定会有所精进。”
小白明白这并不是一首好诗,客套几句后拜别恩公,朝驿馆走去。
5.
心思沉沉间,小白不知不觉来到百鬼池边,望着这满池的荷花,粉白红润,摇摇曳曳的,风情玉露一切美恰到好处。
最叫人称奇的是,这里的荷花都是并蒂而开,微风中双花脉脉娇相向,似梁间燕子语双双。
耳听得荷塘深处采莲女的歌声清亮妩媚,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是晋朝的乐府《江南曲》,本是文士以鱼戏荷叶,隐喻鱼水之欢,百姓不求深解,只爱它词风浅白生动,倒也流传得广。
——可有人愿渡我一个?
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荷塘边,那些采莲女哄得笑一声,立刻散开去。他只看见船浆入水,击碎水面莲影,碧波颤颤,不一时满荷塘的笑声都隐没了,显然是人躲到藕花深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小白愣住了,他是一时兴起,没想别的,别人的慌张,倒正映着自己行为唐突。
不由大窘。正没个着落处,一只船从水面慢慢渡来,船头站着一位少女,叫道——“相公少待,奴家的船这就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