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六岁,他十二岁。
她本无名无姓,六岁那年被领进府来,揪着衣角满脸怯怯。
一个轮回的年岁之长,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裙,一袭月白潋滟的锦衣。
她还记得,他赐她字,唤她玲珑。
她不曾听过那般声音,轻柔之至,音色低醇馥郁,似怕吓坏了她。
自那以后,她便叫,玲珑。
府中上下,她皆是小心翼翼面面俱到,处的极好。
八岁那年,他十四岁的生辰,破天荒地带她去了帝都的江南之野。
时节很好,乃当春。
江南的花,向来都是要开得早些,漫山遍野,千红绽,万缕色,一片牵惹娇娆无限态。
一溪河畔,濯濯澄碧,还扑腾着两只紫色的鸂鶒,羽色绚丽,活泼可爱。
她不识得那鸟儿,只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的野鸭,他堪堪止住了笑,只是眼尾依旧带着丝丝上弦月的弧度,告诉她那是紫鸳鸯。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记下了那名字,亦或是,被那濯濯澄碧的水面给映花了眼。
一溪河畔,曾是惊鸿照影来。
只是那惊鸿,于她,是他。
十岁那年,他恰逢十六,正是情窦初开年纪。
满城烟火下,佳人与他,笑靥如花。
月色如洗,飞花万盏,她不曾落下一滴清泪,只于角落处,眉眼弯弯。
十二岁那年,他来寻,她方知,佳人有难。
重臣之女,选为和亲。
他乡之地,路途遥远。
佳人不依,却是无解。
梨花带雨,依偎他怀。
他心疼,她亦心疼。
不待他开口,她却莞尔一笑,第一次笑颜绚烂如花。
“好。”——
如其所是,如是所来,他需要她,她便应了。
翌日,她独身一人,复去帝都的江南之野。
时节不佳,乃初冬。
千红绽,万缕色,皆不复。
未至雪,却已满目荒凉。
其实啊,世间有朵英雄的花,那是一情放光华。
她本来,是那个揪着衣角满脸怯怯的人。
如今,竟是这般了。
和亲之日,她一拢朱红盛装,缓步入轿。
他不曾出现,她亦不曾回头。
你看,我是玲珑,八面玲珑,自会比其他人处的好,所以,无需挂念。
只是来时年少,能否相逢如昨?
满脸怯怯如她。
还有那一句低低浅浅的玲珑。
玲珑玲珑,相思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