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工作对过去的农村人来说那是天大的事情,老农民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年能不能吃上大白馒头就看这几天了!所以才有了文丞大伯听说三角带丢失的气冲斗牛,和众乡亲们打麦场的日夜奋战。
这不,建平出事儿那天,就是因为人们工作太过疲劳,建平头一天晚上就没怎么睡觉,连轴工作的他,在往脱粒机塞麦捆儿时,因为反应迟钝了一点,半截胳膊被脱粒机吃了进去。因此建平在县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才挎着空荡荡的胳膊袖子,被农用小拖拉机拉回南轮城。
九姐未卜先知的异能,也因为建平的断臂事件一时间喧嚣乡里。那个年代乡村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像现在一样可以通过电视电脑手机网络了解外界的新鲜事儿,有了这么一个奇闻异事,麦忙过后的人们更是像得了什么好处似的,走家串户的兜售着各种关于九姐的传闻,七村八寨、街头巷尾、版本万千。
文丞大伯依旧没有好脸给九姐,就连建平的断臂在文丞大伯看来,好像他自己跟九姐都有些说不清楚的责任似的,这或许就是朴实的农民的迂腐和儒实所在吧。
在建平住院期间,不让文丞大伯省心的九姐,虽然依旧做着她平素里大家眼里足不出户的本分姑娘,可善良的她对乡亲们的求助,无不伸出援手,于是乎又给折腾出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咂舌的新闻来!
诸如春海家母猪丢了,哪儿都找不着,九姐一句点拨,在邻村轮城庄曹雪芳家猪圈里给牵回来了。振吉叔母亲得了老鼠疮,村里,乡里,县里医院治不好,九姐告诉她把蜗牛捣烂用纱布包上敷在病灶上,不到一周就去了脓,长了新肉,半月下来嘛事没有了。和我岁数一般大的张少辉仰着头走路,一不小心掉到空井里,让大人给弄上来以后,惊吓过度不会说话了,他母亲背着少辉过来找九姐,知见九姐往少辉头上拍了三下说了声“说话!”,张少辉“哇”的一声哭出来,又会说话了!
……
像这样的事情,在建平住院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好多好多。一个两千多口的村子里,隔三差五就有人家遇到麻烦事,而这些看似解不了难题、看不好的怪病、猜不透的事端,在九姐这里都是一片浮云,她只要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地微微点拨,就会云开雾散迎刃而解。这些事情有的是我亲眼看见的,有的是听乡亲们说的,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却是发生在我身边的一件事,多年以后还是记忆犹新,回想其玄妙神奇,对于活了五十多岁的我依旧叹为观止。
事情就发生在我母亲身上。母亲是一个干净利索相貌出众的农村妇女,不但孝敬公婆相夫教子被邻里称道,其织布纺花、缝纫裁剪、家里地里、衔亲睦邻、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父亲倒落了一身轻松,除了上班教书,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用操心,用奶奶的话来说就是老董家的爷们儿一顶一的都懒,可懒人有懒命,各个都有懒福。后来奶奶的这句话,在我和我哥身上又得到了应验,我们哥俩的老婆又都是里外通抓的女汉子。放下此事不表,且说前面提到发生在我身边的这件事情。就在九姐事件的前一年,勤劳能干的母亲突然患上了痨病,一年四季咳嗽不停,冬天的时候更重。旧时的痨病就是现在说的肺结核,鲁迅先生笔下《药》里小栓就是这个病,虽然在报道上我们看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很多洋医院可以治愈痨病,但是在当时的农村因此不治而亡者大有人在。我就亲耳听到我奶奶跟我大奶奶两个人背着我母亲,小声说我父亲的命不好,我娘这病恐怕是即使过得了麦,也不一定过得了秋。两个老太太商量着让九姐给看看有没有法子,大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可经历过文革四清坐过牛棚,上过五七干校劳动改造课的父亲,是我们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无论自诩还是乡亲公认那是响当当的知识分子,腐儒守旧而又革命唯物的他对于母亲的病,他只允许看医生,绝对不同意让九姐给看的。
清楚的记得,奶奶看着父亲去学校了,柱着拐杖迈着稀碎的步子,一阵风似的跑向了村南武丞叔家,和九姐的奶奶一起央求九丫头给她婶子瞧病。奶奶是大户人家出身,有一双她引以为豪的三寸金莲,说一句犯上极不尊重老人的话,回想起当时已经六十岁奶奶的那几步跑,加上拐杖的鼓点配合,嘚嘚嘚嘚地,那是非常非常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