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末,我走在快被烤化的石油路上。
途径哈根达斯的门口,一股强劲的冷气风把我要回家的双腿直接吸了进去。
环视一圈,屋里的位子上都坐满了人。
只有角落的一个位置,一把椅子上堆着几个印着品牌LOGO的购物袋,旁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妈妈。
我捧着两个球的纸杯,朝唯一留有余地的桌子走过去。
在移动和张口询问的空挡,那个妈妈已经清出了一个空位。我如愿和她们拼了桌。
“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的背景牌下,小朋友低着头,手握小勺,努力的想要把杯底缝隙里的最后一点奶油渣都掏空。
他的妈妈见旁边有人,可能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赶紧对孩子说:
“鹏鹏,冰激凌已经吃完了。你再这么捅盒子,它会痛的。”
“好吧,可是妈妈,我还想吃。”
小朋友渴望的表情几乎是要从小腮帮上掉下来了。
一般看到这种情况,吃瓜群众的心理告诉我接下来有可能会是一场讨价还价的谈判。
“鹏鹏,你已经吃了两个了。要是再吃,肚子就会痛。医生说你一天最多只能吃两个。”
“不会呀,你看我现在都不痛。”
灵活的小脑袋左右摇晃,小朋友巴不得把全身的机灵都抖出来。
“你记得上次外婆带你去完游乐场出来,你又是吵着要吃,结果一口气吃了三个,晚上回到家就喊难受。你抓着我的手臂,不停的说肚子里面有人在给你的肠子打结么?”
小家伙浓黑睫毛下的眼珠子停住了,思考。
“当时,我让你喝了好多你最讨厌的白开水,给你的肚皮上敷了热水包,最后你受不了了还把大金刚砸地板上摔残了一只手。”
随着进店的人增多,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吵,但此刻我们三人之间一片寂静。
“后来我和你爸带你去医院。大半夜的只有急诊,你趴在我背上等医生时一个劲儿的冒大汗珠子,全身汗毛冷的竖了快一夜。”
这个时候,我的汗毛马上也站了起来,表示同情。
“鹏鹏,妈妈已经把再吃一个的结果告诉你了。你要吃了以后又像上回那样肚子痛,就得自己去医院。因为爸爸出差了,妈妈晚上还要上夜班,家里都没人。”
小朋友开始回想。
“这样,你自己选,要是不怕疼,忍得住难受,你就告诉妈妈还想吃什么口味,我去买。”
面对突如其来的选择权,小朋友的眉毛在扭动。看得出来,他在成人的世界里体验着“后果自担”的纠结。
旁边的收银员给新来的顾客挖了个芒果口味的球。
“嗯.....妈妈,那我今天不吃了。等睡完一觉就是第二天了。明天你又可以再带我来。”
我心里不禁默默的为小朋友的选择点了个赞。
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
爱可以是满足,爱也可以是克制。
划定此爱与彼爱边界的,是父母。
父母的教育,是帮助而不是代替孩子做选择。是让孩子知道满足背后延滞的后果,清楚克制之下更多的获得。
2.
我有一个好朋友定居国外。
有一次回国,她带着女儿茵茵到我另外一个朋友家吃饭。
朋友家里有个用泡沫板圈起来的小活动区,里面堆放着乐高、贴纸等各种玩具,平时供自己的不到几个月大的孩子爬玩。
国外的环境可能比较奔放,茵茵一进朋友家就跳过了怕生的适应期,直接跑到活动区里耍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在几块积木里面翻到了一个大针筒。
她先是跑到朋友身上戳了一针,她妈妈很是配合的把袖子撩起来给她打。
结果这一发不可收拾,茵茵开始满屋子的找病人。一针又一针。
当医生的快感也在每次我们“啊啊啊”的叫声中得到满足。
几轮下来,几个大人开始有一搭无一搭,而小朋友的体力却依然是满格。
而我们不专心的反应,显然也博取不了她的欢心了。
突然,“哇”的一声哭喊划破吵杂,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归集到了旁边的摇床里。
熟睡的小弟弟,也中了一戳。
空气流动的节奏开始变缓。毕竟一个不足6岁孩子的行为,都还是可以用年纪来部分解释。
她妈妈一个箭步冲过来,问:“你为什么要戳弟弟?”
茵茵甩了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说:“他病了啊。我这是给他治病。我刚刚就是给你们治疗。你看,你们现在病都好了。”
说完把针筒一丢,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两双眼睛跨过高低差距,短兵相接。
作为主人的朋友怕尴尬,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小孩子爱闹着玩。”顺势把她带到了马上要开餐的饭厅。
茵茵坐定,两手趴在餐桌上又准备用食指去测试盘子里大闸蟹的反应。
只看见她妈妈捡起地板上的针筒,三大步迈过去,给了女儿手上一针。
一声惊叫接住了我们几个的大眼珠子。
她扭过头,怒气冲冲的问:“妈妈,你干嘛!”
我这朋友抖抖手,说“我看你手到处抓东西,我在给你治病啊。”
“可是很疼啊!”
“是啊,我知道啊。刚刚我们几个阿姨也是很疼的啊。”
茵茵一脸的不服气胀满了腮帮子,朋友把她拉到门边。对她说:
“出门前我就告诉过你到别人的家里要守规矩。要是在我们自己家,你想翻更斗我都不拦你。”
“还有,你刚刚连问都不问就给每个人来一针,阿姨们不说话,不和你计较,不是因为你是孩子,而是觉得你能懂礼貌,会讲分寸。要是到了大街上,你是不是要给路人都扎针?”
说话中间,茵茵开始奋力哭,卯足了力气在地上打着滚。
我这朋友就站在旁边,平静的看着。
等连续的哭叫改为间歇的鼻涕声。说:“你假如还有力气就继续闹,渴了饿了这里都有水和吃的。”
“你今天做错了,就要向阿姨和弟弟道歉。到晚上十点还想不通,我就带你换个地方闹,别吵到阿姨家休息。”
“我不会让你在这倚小卖小,到处撒泼。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那晚上,在场的大人都收到了一个孩子郑重其事的对不起。
当然,也包括还不会说话的小弟弟。
我听过“别人家孩子”的传说,也见识过“自家熊孩子”的故事。
每一个孩子都带着未经约束的天性。
天性可以被解放,天性也可以被约束。
区分出天性中善与恶的,是父母。
父母的教育,不只提要求。而是让孩子明白“要求本身是什么”,通过示范教孩子对自我的行为进行约束。
3.
我有一个表弟。
他妈也就是我舅妈,初中文化水平,自己开了个卖石头珠子的小店铺。
有一次,店铺看货客人走的晚,表弟下课回来时,舅妈也披星戴月的颠到家。
表弟直喊饿,舅妈就把家里仅存的剩饭、鸡蛋和小葱掺和一起炒了个饭。
看着一个盘子里稀疏零星的几块黄绿点缀,表弟哀怨的问:“妈,连一片肉都没有。这饭怎么吃啊!”
舅妈端着大白饭的盘子,头都没抬的说:
“我今天也在外面累了一天。现在卖菜的都收摊了。家里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你要饿不住就吃,假如吃不下,我给你50元,你自己去外面想吃什么买什么。
“今天这是头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不过,妈妈也告诉你,这50块是我在外面三天的中午饭钱。”
从那以后,表弟也学会了炒蛋饭。
而就算是米都焦成了黑色,舅妈都没剩下过一粒米。
我的表弟文化课成绩不好。爱踢球,表弟说他想当足球运动员,舅妈说真棒,以后家里有人可以带领国足冲出了。
后来,没多久,弟弟看杨利伟上了太空,说自己要当宇航员,舅妈说真赞,自己说不定也有一天可以得到主席的接见。
再后来,表弟理想又换了。
变成了拥有施瓦辛格身材的健身教练,舅妈说那要不要先去健身房办个卡练起来。
每次听着这些不着调的远大志向,舅妈都是一副好有想法你好棒的幸福脸。
虽然在一旁的外婆,都会帮着他们分出不同职业的高低贵贱,说着两人没脑瞎胡闹的数落话。
我想每个孩子心里都有一个专属区。
那里放着理想,即便还悬浮在空中,即使在别人的眼里一文不值、不屑一顾。
作为父母,也有着“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不同预期的渴望。
渴望可以是动力,渴望也是压力。
把握好预期渴望高与低的,是父母。
父母的教育,不是树立统一标准,而是指导孩子建立“自己对理想标准”。让孩子学着用努力,用自己的行动去实现它。
我猜,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差不多。
就像出厂的物品,带着原生家庭在身上打下的不同识别码,在学校、社会的不同地方进行流转。
而让我们能够区分彼此,成为无数个“独一无二”的,是教育。
我不是什么权威专家,也还没有为人父母。
从小我父母只是告诉我,多读书,多努力,多行善。
过着三块两元小菜钱都要精打细算的日子时,他们从不为我的学习开销犹豫过;
在我最高考最紧张的那年,只要我学习,我家的电视就从没开过。每天晚上白炽灯下,只有爸、妈、我,三人各自看着不同的书;
大院里的玉兰花开的特别好看,我得意的把全都扯回家。
我爸气愤的说我把它们都摘走了,别人看什么。之后,我在家里地板上跪了一个晚上。
直到现在我看有人在公共区随意乱采乱摘,都会想要冲上去管。
前不久,北京高考状元的那句“你的努力比不上我的原生家庭”,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觉得,不同人的人生不是用来比的,也经不起比。
就算强硬拿来比,也应该是用现在的生活去和自己之前的比。
我们自己的原生家庭客观上也许很难改变。
但我们尽着最大的力,为的是能给未来的孩子创造一个比自己原来更好的原生家庭。
让他们的努力能够在社会环境中少受委屈,多些希望。
不是等到为人父母了,才开始学如何教育孩子。
在人生的任何时期,我们都应该随时准备着,让此时的自己,都具备为人父母的真正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