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猫妖联合征文 【博】
春节刚过，空气中似有若无地还飘浮着一些喜庆的因子。人员终于可以自由流动了，人们的心头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涌动，并一天天地具象化，最后渐渐地浮现在人们的面孔上，如同即将绽放的花朵儿一般。
吴老大即将离职，这消息立时在厂里炸开了花儿，人们对于他的去向传得沸沸扬扬。原本也有好事者直截了当地追问吴老大“哪里高就去啦”，可吴老大守口如瓶：中年创业，干不了别的啦，只能还在老行当。
越是这样，越是给人一种神秘感，大家也就越是猜得起劲儿。
离职的最后一天，公司有一顿为吴老大送行的晚宴，作为二十几年的老员工，他享受了一顿最高规格的公司聚餐，深海鱼、茅台这些平时公司聚餐看不到的菜肴也都端上了餐桌。觥筹交错间，都是对吴老大的祝福。吴老大平时对下属颇为严厉，每每涉及到部门利益，和平级同事间也是“寸土”不让。所谓人之将走其言也善，不光同事们对吴老大祝福，同样吴老大对诸位同事也满心满口祝福。要说最为开心的人当属做了十来年副手的朱理，吴老大走了，他顺理成章地升为生产经理。朱理作为吴老大的继任者，当然他也是最真心祝福即将成为前老板的吴老大创业成功，毕竟，自己今天走到这个岗位少不了吴老大十来年的培养和提携，二来，他还有点更私心的盼头，外资企业已现颓势，如果吴老大发展得好，自己没准儿多条退路。
对于前程到底如何还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从头开始了。广义上讲，吴老大和在座的诸位今后还算是同行，过了今天，免不了日后再相见就是对手了。初创企业要想成功胜出，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过，他依然愿意去搏一搏，自己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外资企业，受大环境影响，外资企业的小环境也越来越不好了。与其等待其衰朽至关厂，不如放手一搏。
无缝衔接，送行晚宴后的第二天，吴老大便来到园区的新厂，这是一间标准厂房，宽敞明亮。早在几个月前，在他计划离职时就在做准备了，而今设备已经安装到位，员工也请了七七八八，当然，作为初创企业，人员配置能紧则紧。开业当天算上车间工人总计二十六人。在大红的鞭炮前勉勉强强站了一圈，将将立住了门面。
马达准时发动起来，带动机器设备也运转起来，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在车间听了二十几年产线运转工作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今天，吴老大走在车间内的行道上，马达的嗡嗡声和设备的哐当声如同一组华美的乐章，充斥着他的耳畔，今天听到的机器的翁鸣声同以往不同。听着“交响乐”，往常他脑海里想的都是各项部门指标，而今他脑海里想的是公司发展。
靠着二十几年的人脉关系，朋友公司成了他的第一个客户，订单可以勉强维持公司的运转。当开业的热忱渐渐散去，员工对于并不紧凑的工作节奏开始有些担忧：这样的日子能够维持多久？不会过段时间就要重新找工作吧？在以往多年的经验中，忙忙碌碌的感觉才能让人踏实早已根深蒂固。员工有这样的担忧，吴老大很理解，事实上，他比员工更忧虑，开工厂只做到勉强维持生计，不赚钱就是赔钱！况且他可是辞掉了别人眼中优越的工作开始创业的，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一个月后有个电机展，他和技术部老李，市场部大姚，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说紧锣密鼓，但他们毕竟是初创企业，各种资源有限，成本也必须控制。免不了吴老大出马，找朋友公司弄了些样品，再加上老李紧赶了几款样品图纸，几个人在样板间各种拆装组合、改良，总算有几台看过眼可以放到展柜上。
展会上，访客如织。只是到吴老大公司展台的访客，稍加沟通后，得知他们是刚刚成立了三个月不到的公司时，原本热火朝天的畅聊好似被浇了一盆冰水，很多人大都客气地说声再见而后离开。
大姚趁着没人的空挡说，“老大，做生意该讲诚信，但也不能太实诚了。人家一看咱这成立的时间就不愿意多聊了。你就该听我的，公司宣传册上该好好地讲一讲故事。你看现在，样机再漂亮，人家一看咱们公司这成立时间，心里总是会怀疑公司的实力。”
吴老大自然知道，把故事讲好对初创公司很重要，很多时候讲好故事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了。从理智上他认同大姚的说法，大姚做销售还是有一套的。不过，他内心深处好像有条线拦着他，也让他拦着大姚——不要急于讲故事，或者把故事讲得太漂亮！电机属于传统的制造业，讲故事固然吸引人，可最终要以产品说了算！
“咱们还是……”吴老大正要回应大姚的“牢骚”，就被一阵热烈的招呼声打断，一声声“吴老大”传进耳膜，有的含着惊喜，有的声音中蕴着一丝丝惊奇，来不及细细琢磨，他赶紧站起身迎接来访者。浩浩汤汤一队人马，得有一二十人，正是老东家的前同事们，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同行业的展会上相遇，吴老大微微有些不适，嘴上热情地寒暄着，可他感觉自己的耳朵根子已经烫了起来。前同事们驻足在展示架、展示台前，“吴老大，你可以啊，这么快，就搞出来这么多新品。”听上去好像他跟个小偷儿似的，或许是他多心，前同事并无此意。吴老大有些心虚地抬眼看向大姚，大姚立刻接过话茬，讲故事他在行！“早在拉着吴老大来给我和老李掌舵前，我和老李就开始琢磨这次的展会样品了……”巴拉巴拉二十分钟过去了，净讲故事了，实质内容一点没有，吴老大心里暗笑。说回来，老东家前同事到底是竞争对手，不能透露商业机密，但毕竟是同行，也不能得罪，由大姚这样忽悠一通正好，只是这大队人马临走时，还有个工程的实诚人苦苦思索：这么小的电机真能做到320W？吴老大知道这些电机里面，唯有这一款是老李付出了诸多心血的，确实超越了同行。老李说，“其实也说不上超越同行多少，只是外资企业的速度慢了，国内已有厂家可以做到和我们一样的了。”这电机关键的地方不在于能做到多少功率，正真厉害的地方在于内部的一个碳刷组件，只有吴老大老李大姚三人知道。同样体积，有别人家可以做到一样大的功率，但同样大小同样功率只有他们家可以做到成本最低，他们新的碳刷是常规碳刷价格的十分之一不到。
许是前同事一行人带来的人气，紧接着又来了两人，这是暖通行业的佼佼者，真正的客户，当然是潜在的，待开发的。
一天下来，三人都很累，匆匆吃了顿简餐，就各自拿着一摞名片回各自房间去研究了。
吴老大躺在床上，很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脑子却活跃得一点儿都停不下来。看着简陋的标间，桌子陈旧，房顶一角的墙皮有一点点翘起，刚才卫生间看到木制台柜儿已经掉了很大一块儿皮，红色的柜子露着一大块白色，像是白癜风一样扎眼。吴老大嘴角弯起，像是嘲讽自己一般：看你非折腾，当年出差，酒店都是五星的标准，哪像现在，进屋时还透着一股子霉味……
脑海中一幕幕地过着今天接待的每一个来访者，他从没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好，每个来访者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们的询问重点，还有己方三人给予的回应。可能是大脑皮层太兴奋，太活跃，脑海里的细节清晰地让他觉得不真实，于是他起身敲响了隔壁老李和大姚的房门。老李和大姚自然也都没有睡下，老李还在琢磨那款得意样机批量生产的技术细节，而大姚正把一张名片捏在手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名片上的名字，像是盯着一个靶子，而他的目光就是一支箭，蓄势待发。吴老大知道他脑海里又在编故事了，看他专注的样子，这个故事定然逻辑缜密。他把名片从大姚的指间抽出来，正是他想要首先攻克的，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选择与坚定，相视一笑，然后开始讨论切入的方案，老李有点儿跟不上他二人的节奏，继续勾勾画画地想他的技术问题。直到深夜一点钟，三人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三人虽然睡得不多，但是精神都很好，主要是太亢奋了，好似接下来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胜仗，就等着他们摘取胜利果实了。
只是，很快他们就体会到胜仗是没那么容易打的。待展会结束，回到厂里，手上的单子还只有吴老大朋友公司的“扶持”订单，而展会上相谈甚欢的潜在客户迟迟都没有来电联系。大姚一反在展会上夸夸而谈狂讲故事的态度，秉承着“上赶的不是买卖”这一态度，说不急着给那些客户打电话，可以再等一等。对于忽然“佛系”起来的大姚，吴老大心里将信将疑，他觉得大姚说的商业心理战有道理，可看着不温不火的公司发展，心里急啊！作为舵手，公司这艘船太慢，动力不足，他要为“船上”二十六名船员，甚至他们背后的家庭负责，再看看还沉浸在320W电机电刷组件批量化生产的老李，吴老大的牙就更疼了。看着专注的老李手中的碳刷组件，突然想起一事，这是个零件是这款电机成功的关键，量产的工艺问题可以逐步解决，但是如果没有专利保护，这项改变行业思维的变革将迅速沦为大路货，自己公司的优势将荡然无存，想到此处，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吴老大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心中有些恼怒老李怎么只想技术，不想着申请专利！再看看他那醉心于技术的样子，本来也不该怪他，自己早已不是只管生产的部门经理，而是这个企业的掌舵人！吴老大马上安排起电刷组件的设计专利的认证工作。
继任者朱理有天突然打吴老大电话约饭。推杯换盏间，朱理好似做了好一番心里斗争，才下定决心问出一句话，“你们是不是在申请碳刷的设计专利？”吴老大心中惊骇，“你怎么知道？”朱理扯了扯嘴角，“嗨，都在一个圈子，能有多少秘密？况且你的样机都放到展台上了，同行自然能看出门道，只是时间问题！”吴老大再问详情，朱理再不肯说更多。不过这个信息传递给他也就足够了，他心里约摸一下，算算时间，自己公司的研究成果应该还是保险的。他郑重地举起一杯酒，深深致谢，朱理也颇有感慨，到底都是中国人，点到为止，既不违反自己公司政策，也给吴老大提个醒。若专利保有在中国企业的手里怎么说都是好的，对得起自己的黄皮肤了。
吴老大更要对得起朱理的提醒以及自己公司的研究成果，对专利申请进度盯得更紧了，同时增加工艺的专利申请。
商场如战场，好在吴老大公司在提供了足够的背景资料后，专利申请成功。
几乎同时，展会上的目标客户开始积极主动地联系他们。这样的时间线，不得不让吴老大心惊！待到和客户接触越来越多，吴老大公司的样品通过测试，进入到量产阶段，客户才透露，原来在沉寂的那段时间，朱理所在公司和客户有过多次沟通，虽然吴老大公司样品极具吸引力，其老东家报价略高，客户依然愿意选择在业界存在了多年的老牌子。这个吴老大能够理解，新公司规模小，人员少，实力也难和大公司匹敌。这也是他和大姚老李剑走偏锋在碳刷组件上做出各种尝试的原因。
回想起几个月前，三人做样机时的样子，为了搞那个碳刷，来来回回试了很多次，开始觉得戴上指套不方便，安装不到位，几人都是赤手上阵，以至于手指都被碳刷刷毛腐蚀，三个人的十指都被不同程度地破皮损伤，老李的尤甚，现在摊开双手，他的手指肚还都是烂的，指腹上的指纹都依然还没长出来。看着源源不断的订单，曾经的付出都是值得。
某夜，听到电话铃响起，吴老大瞬间清醒，他下意识一边抓起手机，一边穿衣服，他知道如果没有大事，产线主管不会半夜打他电话。驱车来到厂里，主管和夜班的工人正围在铆压机旁边，二人都是一身油污，满头大汗，见吴老大到来，二人好似都松了口气，把问题汇报了一遍，“能试的方法都试了，机器就是开不起来，只能换配件了。晚班要不先停掉，明天一早儿去买配件再修？或者老大你看看你的朋友有没有可以借到？”主管好歹给了二选一的选项，让吴老大的急怒缓和了一下，心想，订单多了也稳定了，是时候增加设备了，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交期迫在眉睫，明早他也等不急。他很歉然地拨了几个朋友电话，都说没有，即将放弃的刹那他想到了朱理，他知道前东家备件通常比较多，“太不好意思了”，他开口就道歉，朱理迷蒙中多少有点儿不适应，他做自己老大时，哪有这语气语调，愣了一下才问有什么急事，吴老大详细描述了他需要的备件尺寸型号，生怕朱理没能记准，到公司拿错了，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朱理说，“老大，我记住了。”那无奈的语气几乎要溢出电话了，吴老大不好意思地挂断电话，焦急地踱来踱去，忽然刹住脚步，转身就往车间外走去，把倚在机器旁边的生产主管和工人吓了一跳。
从前东家到他的新厂区距离不远，吴老大在厂门口等了不大一会儿，就看到了有车驶过来，正是朱理。吴老大接过朱理手里的配件，正是他要的，激动地拍了一把朱理的肩膀，朱理身子歪了歪，黑暗中吴老大也没有注意到朱理的的呲牙咧嘴。大步流星地走回车间，朱理也帮忙，一个小时后，机器正产运转起来，吴老大笑起来，朱理发现几个月过去，吴老大的脸上竟多了几道褶子，朱理心中默想，创业不易啊！
修好了机器，吴老大看着流水线上的产品，心再次踏实下来，然后才想起一旁的朱理，对他谢了又谢，“多亏你救急啊，雪中送炭的情谊，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朱理就等这句话，但嘴上依然不显，“老大的需求，我自然竭尽所能。”“你这备件怎么拿出来的？我刚才着急，没有想周全，怪我。”吴老大想起前东家的流程问题赶紧追问。“我找了个借口，明天你买好了找人给我补回来，帐平了，就没什么问题。”吴老大听后才把心放下。
凭着设计变革带来的成本优势以及专利的加持，吴老大的公司在业界总算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一年后终于有了客观的盈利，资金周转充裕后，产线逐渐扩容，企业走上正轨。过了几年，朱理也加入了吴老大的公司，这是后话。
对于吴老大，他的理想画屏才刚开始徐徐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