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偷来快乐时光的故事。儿时处于计划经济配给制时代,直接后果是孩子们常处于半饥饿状态。那时候学校也不怎么上课,天天劳动,农场里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自留地”。花生和红薯到了成熟季,都不太安全。于是班主任便安排学生干部到农场值夜班,在一片片红薯花生地,没有值班室,没有凳子,好像应该是站立到天亮。
饥饿中的少男少女在晚风吹拂得叶儿翻飞的红薯花生地站立守夜?不知道依据是什么,其实就是将羊群交给饥饿的狼群放牧一般。我们这些班干部傍晚到达阵地就开始分工合作,我和另外两位女生的任务是捡树枝,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干别的。隔壁班的同学一阵招呼,“上我们地里来,那几棵花生苗死了,果实很饱满很香;红薯这一片是粉糯粉糯的,好吃”,他们不动手,避免“看守自盗”。我们班投桃报李,有同学领着他们好中选优,一样的动口不动手。在我们看来,只要不对自己班的果实动手就是尽忠职守的好看守呀。
树枝捡回来了,能干的农村同学用搅拌好的稀泥裹住红薯、花生,在地面刨了个坑放进去,然后在上面点燃柴火。篝火烧起来,我们轮番讲故事,唱歌,欢乐如同晚会。几个小时之后,红薯花生被刨出来,敲除泥巴,浓香弥漫,我们大快朵颐一番,直到现在,我的记忆仍然固执地认为那种红薯和花生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饱餐一顿之后我们还要对红薯皮、花生壳和藤茎“毁尸灭迹”埋入地下。
校方和老师们是否知晓农场收获季夜夜上演的剧目我不清楚,也许是知道的,也许是不忍心饥饿年代的孩子们的生存状况。我的印象中我不止一次被点名参加农场夜班,每次都满心欢喜,毫无看守自盗的感觉,好像就是安享大自然的回馈。因为农村的同学告诉我,他们夜晚侃大山饿了也去别人家挖地瓜花生青菜涮着吃烤着吃,顶多被笑骂一声小毛贼,地里长的都不算偷,“带毛的才算”。什么是带毛的?家禽家畜呀,就没听说过偷鸡摸狗?原来如此。难怪找不到看守自盗的负罪感。
这是儿时偷来的快乐时光。很多很多年过去了,从不谙世事的孩童变成需要“道貌岸然”的大学老师,恶作剧的小恶魔还藏于内心。参加过多次具有保密意义的五一专项,全国人民放假那天进来,要被封闭与世隔绝一个多月才能出关,工作之余也有偷来的快乐时光。
房间,工作场域,餐厅三点成一线,刚进来那几片大芒果林的果子只有乒乓球大小,天天攒足劲长呀长,几天没抬头看它就长了一倍,观察一下面向太阳方向的果子还有些泛红。我们的房间和餐厅每天水果不断,但是天天看着这些可爱的果子长呀长,内心的小恶魔念头就冒了出来。
我们几个到处寻找我们认为值得恶作剧的果子,标出了一号二号,然后每天都去看望,蔓迪说这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这样惦记着一号二号过了些日子,它们向阳处红里透紫,“熟了吧?今晚行动?”
晚上十点半,我们悄悄楼下汇合,往芒果林走去,找那一号二号,没忘记互相调侃“大学教授深夜偷果记”嘻嘻哈哈闹疯了果林。摘了一号二号果子,硬梆梆的。其实我们不馋,餐餐各种水果,就是日子过得刻板而波澜不惊,想捣乱一下找点乐子。那些芒果林不是生产基地,不是同一品种,大概也属于观赏和空气净化林,每天都有果子掉落树下,偶见工人浇水。
归程要经过岗哨,那些特警们腰板笔直一脸严肃,几十天和我们从不交谈,进进出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这回偷了果他们有什么反应?不知道,测试一下。
故意手掌托着我们的一号二号进入大堂经过岗哨,暗中观察特警,两张年轻英俊的脸仍然没有表情,但捕捉到一丝嘴角上扬的瞬间,“哼,不就是闲来无事的恶作剧吗,懒得理你”,这结果让我们这群大学教授们很受挫,偃旗息鼓回房,静待芒果放熟分吃了它。最后也没等到成熟,直到我们离开它们还是硬梆梆的,只好弃了它。
尽管在岗哨那恶作剧受挫,偷来的快乐时光还是在近乎黑白两色的日子里让我们过得有了滋味。比如说,在五一专项封闭的日子里,如果有人拿一张钞票出来,我们就轮流传阅“原来100元人民币长这个样子呀。”颜色,构图,意境一番讨论。不管身处何方面对任何环境,能自寻快乐自得其乐,人生就会轻松很多,日子也就有了亮色。不信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