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五年,正值盛夏。
陈卓抹了把额头的汗,抬头望了望毒辣的日头。官道两旁的柳树蔫头耷脑,蝉鸣声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意乱。他紧了紧背上的书箱,继续向前赶路。
"这位兄台,可是要去京城赶考?"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卓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撑着一把油纸伞,正缓步走来。那人面容清秀,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在伞下的阴影中更显病态。
"正是。"陈卓拱手行礼,"在下陈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李静。"书生微微一笑,"也是进京赶考的。这大热天的,不如结伴同行?"
陈卓欣然应允。两人一路相谈甚欢,李静学识渊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让陈卓暗自佩服。只是他总觉得李静有些古怪——明明烈日当空,却始终撑着那把油纸伞;每到客栈投宿,总是推说胃口不好,只端着饭碗在鼻端轻嗅。
这天傍晚,他们投宿在一处荒村野店。陈卓正要入睡,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蹑手蹑脚地起身,透过门缝望去,只见李静正对着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者面容!
陈卓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碰响了门板。李静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都看见了?"李静苦笑。
陈卓强自镇定:"李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静长叹一声:"实不相瞒,我本是一缕游魂,因执念未消,滞留人间。这把油纸伞,便是我的栖身之所。"
原来,李静生前也是一名赶考书生,却在途中染病身亡。他心有不甘,魂魄附在随身携带的油纸伞上,每逢大比之年,便寻一位赶考书生结伴同行,只为圆一个金榜题名的梦。
陈卓听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心生怜悯:"李兄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替你完成心愿。"
此后,陈卓更加发奋读书。李静虽不能进食,却总在夜深人静时,为他讲解经义。两人常常彻夜长谈,从诗词歌赋到治国方略,无所不谈。
转眼到了京城。放榜那日,陈卓果然高中进士。他捧着喜报回到客栈,却见李静的身影渐渐淡去。
"多谢陈兄成全。"李静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把油纸伞,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陈卓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把空伞。他打开伞面,只见伞骨上刻着一行小字:"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多年后,陈卓官至礼部尚书。每逢雨天,他总要撑着那把油纸伞上朝。同僚笑他寒酸,他却只是笑笑,望着伞面上斑驳的雨痕,仿佛又看见那个在烈日下撑伞的书生,正与他谈笑风生。
这把油纸伞,后来成了陈家的传家之宝。每当子孙问起,陈卓总会说起那个夏天的故事,说起那个与他同怀视之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