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并没有急于返回九重天;在青丘的一处高台,我与她在一处竹亭里小坐,我曾承诺过,与她共赏青丘的月色。
她置了茶具,煮起一壶清茶,一边递了一杯过来给我,一边问道:
三百年了,凤九而今煮的茶,可比从前在太晨宫的时候好些了?
闻香浅尝,我并不吝惜的夸奖她一句,口气仍是淡淡的:
安静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毛躁了;你的修为,有了很大进益。
她脸色扬起明媚的笑容,却没有再像不久前在太晨宫时那样客套的答谢,她清脆的女声响起,淡淡诉说起她这过往的三百年。
凤九在太平岁月里继任东荒女君,青丘又一向崇尚无为自在,所以即位后,她并不十分忙碌。于是她开始花费闲暇时时间,研习我送给她的四海八荒绘图;
其实那图上面的记载远比一副地图更珍贵,那里面不只记载了那时四海八荒的每一个地方,还有我经历的每一场战役,以及每场战争里所用的战术方法。
我饶有兴致的扬起眉梢,没动声色,容她继续诉说:
在她的同龄人里,小狐狸因为从小就常跟在她姑姑,折颜他们这些神位不低的人身边,又在我身旁流连了几百年之久,经历了若水一战,她的眼界见识,要远比旁人开阔和深刻。
在研读四海八荒绘图的时候,她开始为东荒,为她的封地与子民筹谋;她说:
这片土地祥和了许久,难免倦怠;可战事却是一触即发的,她起码要她的子民,拥有安全的壁垒与自保的能力,因此两百年前,她筹备组成了东荒的兵防,取名陵山军。
陵山,是上古时八荒尽头的一处山脉,我曾在那里与魔族庆姜一战。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去落碧泉见少绾时,遇见的那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这才想起,他们使的迹云口诀,乱石阵法,实则出自我当年的那一战。
竟被她学了去,虽然用的太小巧太游戏了些,可总是聊胜于无,难为她有这样的心思,也难为她那灰狼弟弟,小伙子修为还浅,必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念那我那口诀的。
突然有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鲜明起来,也许除了远远的关怀她保她无虞,我还可以教给她一技之长!
我提出教导她研习四海八荒绘图和教她剑术时,凤九愣住了,面色雀跃又有些纠结,我不解,淡淡问她:
怎么,你是觉得本君教不了你吗?
她急忙摆手:不,不是,帝君肯教,凤九高兴还来不及;
而后她又犹豫着挠挠头说:可这样,好吗?
我轻轻皱眉:这有什么好与不好的,本君也不必你正儿八经的行礼拜师,昭告四海;不过小狐狸你可想好了,本君绝不勉强你,但你错过了这回,也绝再没有下回。
她到是很识时务,略思索后很快便讨好的又为我添了盏茶:既然帝君这么看重凤九,那凤九就却之不恭了。可凤九,还有个不情之请........
毛病到是不少,你说吧。
她尴尬一笑:嘿嘿,与帝君学艺这事,能否秘密进行,就帝君与我,你知我知?
想我这个开天辟地的神尊,万年来从未松口收徒,如今却沦落到我主动开口说要教她,却还得秘密的教,不得告知他人。
我无奈笑笑,低头漫不经心的理理衣袖,慢条斯理道:也可以,
又故意轻轻瞥了她一眼:可是为何?
她小心翼翼的解释:我爹他...他不大喜欢,我与九重天来往过于密集。
恐怕小狐狸不好实话直说,我却可以想见,她父君白奕指的并不是九重天,而是太晨宫和我这个东华帝君吧。
当年他来求我娶凤九,从而知道了三生石,而我也没有对他隐瞒我的情愫。
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少受些情伤,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我略点点头:可以。
她的眼睛一亮,展露完好笑颜:如此甚好,凤九这厢拜见师父。
她说着冲我一拜,我手快了一步握住她的手臂一拦:既然都无人知晓,也就不必拘于俗礼了。
话一出口,我才听到我言语里带着的极大怨念。
小狐狸到是没在意我的语气,她知道我一向嫌麻烦,所以也不做多想,欢喜的站起身来,对我福了福身子,有些俏皮的说了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的怨念更甚,她到是想得很开!
却又微微一笑,难得见她这样欢脱起来,就像当年她偷换了我那一对佛铃一样,我心中默默生出些许欣慰来。
凤九,天下广大,四海之阔,八荒纵横,能教东华帝君主动开口要教的人,恐怕你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了。
因新君即位娶亲,白家众人皆需在九重天停留至少七七四十九天,整个青丘很是寂静;我与凤九约定,三日后的傍晚在青丘的这一处高台会面。
这个地方位于高处,广阔天地间,唯有这一处竹亭;刚刚好,亭子里可支了条案看那绘图;亭子外的空地,可供修习剑术。
这个地方的月色很美,不过我还不知道,我这样觉得是因为月亮,还是因为她也在。
当你爱一个人,你的心里和眼里,都只有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