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明言从床上取了薄被来。被子拉到她肩头时,她醒了过来,警觉地坐直。待看清是他以后,她的身体才松懈下来,抱歉地笑笑:“你看我怎么睡着了……”
“感冒药是会犯困的。红红给了我家里钥匙,你该去床上睡的。”他将东西一样一样从购物袋里拿出来给她看,“牛奶早上在微波炉热一热再喝。买了些熟食,中午可以简单吃一点。我等会儿给电饭煲定个时,明天醒了粥就好了。晚上我下了课过来做饭。”
“你总是这样周到。”汤梨华颇有些感慨。人在病中总是脆弱,不免就想到了往事。其实,那时身边同事、朋友都骂自己偏执、不可理喻:艾明言不算一个不错的丈夫吗——脾气好,会做饭,工资还上交。是啊,过日子么,谈什么情说什么爱,结婚不都是这样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爱情?爱情是上帝拿来考验人类的红苹果,充满诱惑,但是致命。她的心口又抽搐了一下,这是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发生作用,提醒她可能发生的危险。
她揭开被子站起来,“麻烦你了,不早了,我送送你。”倒是比艾明言先一步到门口,开门的一刻,便瞥见他刚才放下的钱。
“艾教授太客气了,你不收钱的话,刚才的东西我也不敢要了。”她微微歪着头,眼睛明明是闪着光的,笑意却有些勉强。
他惯了她的脾性,这忽如其来的逐客令也就硬生生受了,接过钱还要嘱咐几句,她又道:“头疼脑热而已,明天就该上班了,单位食堂晚上也有饭,饿不死。”
“梨华,我只是想关心你。哪怕只是朋友,你也不该这样刻意疏远我。”
“啊对,朋友,对不起我忘了,我们是朋友。谢谢你啊。”又软又糯的南方普通话,因着微恙更柔弱了几分,艾明言实在是没办法对着她生气,只好摇摇头,“算了,你去睡吧,我走了。”
艾明言是个高个子,人又瘦。谈恋爱那阵子,似乎全国都是文艺青年,听古典音乐,写诗,两架自行车在路灯下划出时而交错时而分开的弧线。舒婷的《致橡树》红极一时,汤梨华喜欢那句“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然后笑他:“你这样瘦,哪里像橡树了?”他便别了车头横在她前面,“那我就做一棵水杉吧。”
她靠在窗边看那高大瘦削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拉越长,也越来越远。
早餐是粥,居然还加了山药、红枣、百合,豪华配置,汤梨华端着碗愣了片刻,门铃响了。
夏小希闯进来,“哇!什么这么香?”
“终于舍得回来了?”汤梨华盛了一碗给她,“洗了手再吃!怎么,杭州好玩么?”
做话剧毕竟不大挣钱,小希跟他两个人就过得磕磕巴巴的,这回说是去杭州采风,也不舍得买机票,愣是坐了一晚硬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