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离开栖云源后,外界已是炎炎夏日,萧战快马加鞭的赶回萧府,刚迈进大门,家仆先惊后喜,连滚带爬的跑回大堂通报,萧夫人看到风尘仆仆的萧战喜极而泣,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战自知有过,连忙跪下,“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萧夫人将拭泪的丝绢拿开,微颤的手抚上萧战的脸,“我的儿,回来就好。”
入夜,蝉声聒噪,闷热难当,萧战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到后园散了散步,月朗星稀,池水潺潺,萧战站在小石桥上,望着栖云源的方向,胸腔有一处隐隐作痛,他在栖云源只待了三天,外面就已过了这么久,等喻儿恢复过来,这里又是何时?
八
边境连连受扰,梁军再犯,萧家少爷主动请缨上阵,满朝文武皆赞叹其敢于面对强敌的胆量,萧战在朝廷上献出几个计策后,深得皇上欢心,称赞萧战气宇轩昂,忠心为国,一道圣谕下来,萧战便去了汝南。
“将军,王治等人已经北上,我们何时伏击?”
萧战看着单膝跪地的士兵,两年前的困境仿佛与眼前情景交互重叠,只是那时,自己还是一个任性妄为,依赖父亲的少年,“厉叔,带上南北营将士到小山口埋伏,给出信号后,再让狼虎营出击。”
“是,将军。”黑衣男子转身离开军帐。
“飞龙营原地驻守,派出隐卫到小山口后观察敌情,若发现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
萧战缓缓坐下,从衣内拿出一幅手镯,多少难捱的日月,只要它在,他就会心安。
“报!”一个士兵拉着长音跑进帐内,将萧战的思绪拉回现实。
“说。”
“将军,徐太良等人已经拿下,但是王治还是领了一拨人马硬闯出重围,暂时回了东安。”
萧战“腾”地站起,沉默良久,“通报他们,不要去追。”胸腔中的熊熊烈火快要将萧战焚尽,但他强迫自己保持理智,不可因仇恨搭上万千将士的性命。
账外燃起点点火把,萧战简单吃了几口便走出营帐,“厉叔?”
一身黑衣的男子侧目望向萧战,“你父亲始终是为你自豪的,只是他不说。”
“上了战场后我才明白了父亲的心意。”
厉然惨淡一笑,“萧将军是个英雄,儿子也不比他老子差。”
点点火光将营地照得通亮,两人相视一笑。
九
“喻儿,喻儿!”兽皮毛被浸了一层汗,男人猛地坐起,看到帐内微弱的烛光后,渐渐恢复冷静,银白色的手镯泛着黯淡的银光,男人摇着头苦笑。
一天劳顿,萧战坐在案边休息。
“大将军,”常年跟着萧战征战的陈元粗声走了进来,看到萧战不紧不慢的看着地形,无奈笑着催促道:“北陵大捷,皇上封赏,您赶快去啊。”
萧战活动了几下脖颈,“这就来。”
三年之内不仅收复失地,还将梁军打退一城之外,这消息早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皇上龙颜大悦,没等他们回来就先送去了美酒,美食和美人来鼓舞士气,至于升官赐赏,那得是回去的事了。
萧战站在帐外,看着士兵们大快朵颐,觥筹交错之间是对归乡的渴望,萧战却满心思索着接下来的一仗该怎么打,陈元给萧战倒了一大碗酒,大家纷纷举杯,在拼杀的战场上,萧战早把他们当成自己的骨血兄弟,此时此刻,也就无需那些不痛不痒的寒暄客套,萧战抬手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将士们胸腔里发出的即将胜利的欢呼。
陈元满口酒气的凑了过来,“大将军,我还给您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礼物,就在您的军帐里,您去瞧瞧?”说着,陈元脸上露出一副神秘的笑容。
“什么?”萧战挑眉问道。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陈元一边推着萧战回军帐,一边忍下难以捉摸的坏笑。
到了帐外,陈元一把将萧战推了进去,故作压抑的劝道:“今晚您好好享受享受。”
萧战听到帐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自己却僵在帘边久久不能移步,良久,萧战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发痒,开口时,嗓音沙哑,“喻儿?”
少女挪着莲步走向萧战,眼里还是那股子俏皮劲儿,“一个月不见,你小子又结实了。”
“你伤好了?”
“当然,栖云源可是灵气最盛的地方。”少女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萧战扯出一丝苦笑,“你一点儿没变,”少女双瞳剪水,蕴着笑意望着萧战,萧战轻抚少女白皙的脸颊,“可我等了你四年。”
这一仗打的格外艰辛,梁军几乎是不要命的死缠烂打,萧战身上多处砍伤,却依旧咬着牙亲临沙场,陈元拿剑拨着沙池中的阵列,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接着没好气的将剑甩到一边,粗声骂道:“他娘的,也不知王治他哪来的邪门妖刀,谁都拿他没辙。”
刚被调进来的左卫在一旁吞吞吐吐不敢发言,陈元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今天我看到那件武器了,依稀想起在一本奇书上看过,但又觉得这有点太不符合常理。”
“哎呀行了,普天之下,无奇不有,你说来听听。”
“这好像是龙宵刃。”
旁边挑着烛芯的程喻心头一顿,龙霄刃,锋利无比,是斩妖的最大杀器,如用在人身上,更会魂飞魄散,形神俱灭,这种残虐杀器怎么出现在凡人手中,又怎么会被凡人使得?
“好,我知道了,还按刚才的阵法,明天殊死一战。”萧战摆摆手,“你们先回去调养一下,明天要打起精神。”
人都走后,程喻靠在萧战身边,“明天会很难。”
萧战将程喻搂的紧些,“王治首级,我必取之。”
程喻低默,她知道萧战这些年来一心想替他父亲报仇,这是他的心结,如今与仇人几次交锋,却始终不能取他性命,萧战日夜遭受着魔魇的折磨,龙霄刃是强攻,所以便需要更强的防守,要想抵住攻击,除非……
翌日,萧战醒来,身边空荡荡的,一伸手碰到了封信。
“萧战,昨日身体突然不适,想来是那野道士留的病根,我回栖云源休息两天,很快就回来,旁边是我送你的盔甲,你一定要穿上它,就当我也上了次战场。等我回来。”
萧战无奈笑笑,刚触碰到盔甲时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直到王治朝他砍下那一刀时,背后突然疯长出的银白尖刺一下子刺破了往日的记忆,萧战像发了疯似的乱舞着长矛,周围人让成一个圆圈,没人敢去试探这个双目充血,背后窜出一层银刺的恶魔。
十
谁也不愿想起那日的血战。
梁军统帅被杀,剩下几队不成气候的人马纷纷逃命,皇上本想大赏萧家将军,却得知自从丘城一战,萧将军便疯魔狂颠,派了太医去看,都是摇摇头叹息着出来,皇上慨叹朝廷失去了难得的将才,十分痛惜,只有那日在沙场上的人才知道,萧将军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半个月后,萧家将军只留了封信便失去了下落。
萧战勉强拼着记忆寻到了那个深谷,堵上性命踏了上去,到了对面,萧战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双膝跪在洁白的砂雪之上,视线渐渐模糊,却依稀能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粉色肉球,萧战嘴里呜呜哇哇的发出沙哑的嘶吼,爬过去后,便一头埋进了雪里,逐渐安静下来后,萧战捧起那团僵硬如冰的粉肉,双眼一闭,坠入深谷。
十一
“喻儿。”
“夫君,你醒的也太快了。”我起身打算给床上那人倒茶,却被他用力握住,我回头,正对上了那双森寒的眼眸。
“你若再敢做这样的事情,我定打断你的腿。”
对方是天界战神,说出这样的话当然威势迫人,但我确实习惯了这样的威胁,当下也只是撇撇嘴,“我在天庭实在闲的发闷,于是才托司命天君给我们写个凡间情缘。”
“不准死在我前面。”
我一愣,没想到他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来,但是看到他漆黑愠怒的眸子后,我有些紧张,说话也没了平常的伶俐劲儿,“咱、咱们是神仙,这事儿想的太早了......”
他依旧直直的望着我,我只好轻轻握住他的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保证听你的。”
我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他眼中的锐利才逐渐褪去,抬手托起我的下巴轻叹道,“怎么不求个圆满的结局。”
“是他写的,我怎么知道。”我刻意忘记那日我逼着司命天君写些不尽人意的情节,本意是想感受下截然不同的生活。
“明日我便找他算账。”
想起司命天君的两撇小胡,我突然有些不忍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