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穿过拥挤的住院部门口,电梯停在了24层,左边是肿瘤一科,右边是肿瘤二科。我看着手机里老公发给我的二大伯的房间号,走向了肿瘤二科。走廊两侧都是床位,躺满了人,插管的,打吊瓶的,护理的……络绎不绝,走廊里仅留一个人的空隙可以走过,我穿过人群,心里暗暗害怕,不知道二大伯会是怎样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是否能够hold内心不表露出害怕和生离死别的样子。
想着想着,推开了2432的门,二大伯正在坐床上吃午饭,2个馒头,白菜豆腐。完全没有之前所有的恐怖画面,二大伯见我来了,放下手里的吃的,特别高兴的让我坐下,来之前老公就特意嘱咐不要提二大伯的病,多唠家常,给二大伯宽宽心。我见二大伯吃的正香,忙让他继续吃完,不用管我,我吃过了。二大伯跟隔壁床正在打掉瓶的老大爷说:“这是我侄媳妇,从沈阳来的”字里行间有一些骄傲,看得出来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二大伯吃饭间隙,我提着水壶去打热水,其实二大爷还是瘦了一点,毕竟肺癌这么大的病突如其来,心态再好也会想过要如何接受并且多久会和这个世界告别。我无法琢磨二大伯的内心世界,但是与我而言,却真切的想过这个问题。
02
15年,姥姥去世,妈妈跟我描述姥姥是怎么走的,那天晚上,妈妈和大姨陪着姥姥,开始还一起坐着聊天,后来累了困了,姥姥就躺下睡着了,从此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离开方式,是对姥姥最大的眷顾,没有疼痛,没有折磨,特别安详的离开了。
相比姥姥的心平气和,我在面对疾病的时刻却缺失了所有的勇气。
刚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恢复的不好,医生检查之后建议过段时间在医院预约盆底理疗,帮助恢复。否则年底大一点就会出现各种疾病,影响生活。在听到消息的时刻,我就开始不安,眼泪噼里啪啦的流,吓得医生也不敢跟我说太多承担后果的话。产假的那段期间,我像得了神经病一样,每天看各种各样的医学文章,研究我这种情况的病例,复发率,以及可能会得的症状,甚至我连这些症状的治疗方案,手术情况,费用,成功率以及还可以活多久都烂熟于心。后来我就去问百度,搜索出来的结果更让我恐慌,于是,我变得暴躁,不安,害怕,阴暗,不愿意说话,就像我已经得了病一样,正在等着生命的终结,而我又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因为我还不想死。
我并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死亡,所以我恐惧,和薛先生吵过很多次,各种埋怨,最终在他的宽慰和劝导之下,慢慢开始理性思考自己的问题,由于刚出月子,激素水平急剧下降,心理上身体上承受能力太差,任何一件事都喜欢放大百倍去看,造成了心理负担太重,抑郁缠身。现在回想起那段痛苦不堪的时光,才是让我真正的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敢于面对疾病带来的种种后果,此后的我不再害怕,因为除了害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
那段时间,我想,如果我死了,孩子怎么办,他还这么小,以后谁照顾他,爸妈怎么办,会不会经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公怎么办,会不会给我儿子找个后妈,后妈能对我儿子好吗……我还想去小樽吃日料,想去香港迪士尼,想去塞纳河,想去冰岛……想着想着,我难受的心情逐渐递减起来,我开始想怎么把这些都变得越来越接近我的想法。我开始问自己,假如生命只有三年了,我要怎么度过,我决定要把人生做减法,排序,行动,最后竟然把三年的人生计划的非常充实。
终于发现,我学会了与这个世界好好告别。
03
前几天听了一本书,叫做《最好的告别》,作者是阿图医生,这本书主要描述当一个人的身体已经衰老到不可逆转的时候,当所有的治疗都在增加患者痛苦的时候,医生还在想尽办法尝试延长生命,这样的治疗恰恰是剥夺了患者对于自己生命的决策权,尤其是那些昏迷的患者。我们更应该给予的,是让这些老年患者自己决定如何度过生命的最后阶段。
阿图医生的父亲也是一位成功的医生,对于疾病有着客观的认识。当他发现得了脊椎肿瘤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也是如何选择治疗方案。但是,癌症之所以被叫做恶性疾病,正是因为在现在它依然没法根治。
在经过了漫长的治疗之后,阿图医生的父亲还是难以避免地成为了癌症晚期患者。此时阿图医生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和身为病人的父亲进行了一场谈话,谈话的主题,是关于一个临终的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在这场谈话之中,阿图医生和他的父亲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善终并不是关于如何好好接受死亡的话题,而是关于如何好好走完生命的全程。
阿图医生的父亲在经过思考之后,最终也选择了这种“有尊严的死亡”。在那天下午,他细致地看了孙子孙女的照片,笑得很开心,然后便陷入了昏迷。几个小时之后,他停止了呼吸,他的儿子陪在身边,他的妻子紧握着他的手。
阿图医生的祖父,在传统社会中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以及对生命的掌控。阿图医生的父亲则在现代社会中做到了这一点,医学界看到了目前的养老院制度存在的问题,也正在尝试着改进。而做出这所有努力的动力,就是让每个人都可以拥有与这个世界最好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