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通勤的地铁上捧着手机读《故乡》,霎时间泪眼模糊。
尽管年代不同,背景不同,但久别返乡的情感,穿越百年,无论落在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正在失去的过往,以及不断涌来的未来。过去回不去,未来不可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被甩在一条空无一人的街巷,无依无助。
因为人多,我好不容易忍下了眼泪。原本时间还可以再多读些文章,但却没有心情了,心里仿佛在翻滚着什么。
想起幼时滚瓜烂熟地背着课文《少年闰土》,却完全不解其中深意,心里默默懊悔着,有些故事,需要有年岁和经历叠加,才能慢慢参透其中深意。
《故乡》是迅哥儿回老家处理老房子变卖事宜,再接走母亲与侄儿的过程。他见到了三十年未见的儿时玩伴闰土,依然能清晰记得当年两个人的点点滴滴。
“紫色的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这是初见时闰土的模样。
闰土教迅哥儿怎么在雪地里捕鸟,告诉他怎么在瓜地里打猹。这些深刻的记忆既有儿时对闰土的情谊,也有迅哥儿自己对未知生活的向往。
“我素不知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
“闰土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少年时迅哥儿羡慕闰土丰富多彩的农家生活。这种羡慕并不关乎身份,不关乎门第,只是纯粹的对于多彩生活的渴望和对生命体验的追求。
而这些,仅仅属于少年。
三十年未见,迅哥儿要和闰土哥重逢了。
未见之时,双方都是期待的。
“还有闰土,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回面。”——这是母亲口中闰土的期盼。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阿!闰土哥,——你来了?……’”——这是刚见到闰土时的迅哥儿。
然而,幼时所有的美好和想象,在两人见面之后,都击碎了。生活的境况不同造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迅哥儿尽管不是官宦,在别人眼里是“阔气”了,闰土已经完成承袭了父辈的生活,甚至因为年代的动荡,反而可能不如父母一辈过得轻松。
文中没有写到闰土的心里活动,但闰土在见到迅哥儿之前,一定也是兴奋且充满期待的,但在真正见到之后,却彻底认请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他原本有的欣喜和期盼,一点点黯淡下去了。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与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
至此,二人的少年情谊,被现实生生剖开。随后便是一系列的无关紧要的闲话。闰土不敢再抱有亲近的幻想,迅哥儿也自觉帮助不了他解除困境,替他惋惜,却又无能为力。二人只能在各自的心里,远远地牵挂,而无力再更进一步。
迅哥儿带着母亲与宏儿离开了故乡,“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那个时候的鲁迅,满心只在于如何于当时的环境抗争,“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他在拼力呐喊。"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影象"原本是他心里还留存的一点闪亮的东西,如今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悲哀"。
尽管如此,宏儿与水生还是一如我与闰土年少时的真挚,"我希望他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这是鲁迅心里失落与悲哀后又忽而升腾而起的希望。
现实与成长,总归是要让我们不断失去纯真,失去幻想,却也不断地让我们得到面对未来的勇气。
一切正在失去,一切也正在重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