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春雨: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下满了河道。下满了枯萎的树枝。下满了屋顶上的茅草。下满河津。下满风摇的茅屋。下满纱窗。下在了河曲上。弯曲的水蛭,石柱上的渠道,河谷往上的白云,曙色上开放的树木。下满了窗户上的薄纱。透过了窗户,望出去,外婆看见了河流上的上游,一条条的白鲨鱼,一只只的黑蝴蝶,飞出了满语的花园。落满河流。落满尘埃。荡涤的树枝,摇晃着自己的头脑,涨河了,我的家乡,外婆,驻足在唐村的河道上。
唐村继续腐烂。一样样的葫芦,挂满了树枝上。横亘在地上的雨雾,一团团的春雨,哪里吓着人呢?满溢的河流,从唐村的山湾子流淌下来,进入了河道。而河道弯曲了。尘土纷纷地落了。外婆走入田野。在田埂上,腐烂的树枝,腐烂的杂乱的茅屋草,一支支的野草,纷纷披拂在了弯曲的小径上。
小径往上,弯曲的河流渐渐地堆积在了河道上。外婆,站在纷纷扬扬的道路上,憔悴的样子,纷纷杂乱的样子,挫折的样子,将雨水一般地固执住,将满溢的河流扶住,将杂音护住,将错乱的茅草插住,易于黄昏而美颜的杂质,污浊的水上,河曲挽留了。而我的外婆,如入夜色之中的大刀曲。真的,那是大刀曲,朝着日本人的头颅砍去。真的,大刀曲上,压住的弓箭上的弯曲的刀刃,一面的雪,浑浊的雪,盖住了我的外婆的雪。一些绵绵的雪,落在了外婆的头顶。而春雨,满河地流淌了。满河的小鱼,那些游荡在水里的鱼,杂乱的鱼,丘壑上往来的鱼,纷纷雨的鱼,飞飞鸟杨,呼蓝了,天空净得若喝不完的泉水。
而外婆还跑在了河流上。
唐村的河流。一条沸沸扬扬的河流。一条滚滚浪涛的河流。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一条泥牛入海的河流。而外婆站在田埂上,往西看去,衢州还在沉睡,往北看去,杭州还在沉睡,往南看去,永康还在沉睡,往东看去,义乌还在沉睡。而我的外婆,猛然地埋入了泥土里面。泥巴子多么的可爱了。泥土纷纷动摇了。打落的小鸟,已经停在了树枝上。他乱的泥沙,渔具上的天空,浮云已经萧瑟,野草拔出了田地,打呀着,打呀着,树头的野柿子,树头上的护住的泥絮,挂满了我的外婆的眼泪。外婆猛然地醒悟了。她的眼睛,挂着泪珠,泪水啊,顺着外婆的眼角一直往下流。真的,外婆颤抖了。外婆入夜了。外婆蒙住了自己的眼帘。她能够看见唐村的大片的田野。真的,天地飞了,已经飞满了飞鸟,飞鸟入社了,飞蛇还在奔驰,沸点上的唐村,压入的胡子,将外公的胡子街上了。我的外公,此刻在哪里呢?
外公还在十里牌楼夜游呢。
外公的赤羽上,飞满了石柱子。一棵棵的野树,长在泥土的破岩上。外公此时和外婆还没有认识。他们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外公拂拭着自己的偏色,而外婆则跨入了黑暗的夜色,在一片混沌的地方进入浑浊的河流。蕊上啊,已经赋满了泪珠了。
外婆的春雨:下了春雨,世界便不一样了啊。
下了春雨,如恶意的春雨,如夜色上的春雨,满了,杂乱的泥絮上,杂乱的丘壑上,杂乱的芒砀山之上,我的外婆,奔跑着,摄入了野物,蛇舞一般地疼惜着。将自己的野物放置在了河道上。而外公一路奔跑。外公射入了一条污浊的河流。
整个的世界,下春雨呢。
那么,下春雨的时候,外婆在哪里呢?外婆护住了自己的帘幕之外的地方,外婆使劲地走上了唐村外的山坡,再过去,便是山口冯了,再过去,便是义乌了。出了唐村,外婆压住了自己的心口,心口上,一再的眼泪,留了下来。而外婆一路走着。眼睛看着夜色里的浑浊的星辰。外婆头顶,外婆的放眼看去的四周,那些起伏的田地上,田埂一头头地抱着,一家家的门外的杂乱的草啊,都腐烂了。野物已经长成了葫芦酒一般了。
而下了春雨,外婆便跑进了春雨里面,感受着来自天地的酒杯一样的混沌的中央。那些罗列在地上的春雨,纷纷落进了外婆的眼睛里。
外婆的春雨:外婆此刻不一样了。外婆有说不出的愁绪。真的,愁绪啊,如同眷注的肌肤一样,纠缠着外婆。
外婆一路走出去,站在田埂上,朝着黑沉沉的天色望出去,真的,一片的混沌的青色。天空是青色的。一路都是静谧的春色。春色如黛。如黛青的石头。如黛青的眉毛上的闪烁的天色。再往上,是我的外婆的静默的天色。天色如黛。夜色如黛。横在了渠道上的小船,泥岩碾压了道路上的春雨。春雨扑扑地下着。落在了如黛的地里。地里的粉尘,地里的野唏嘘,如溢出的眼泪,如丰满的杂质上的小舟,落了一夜的春雨,便是如风一般了。
而外婆还是如金一般了。外婆吃力地走进田野。一路之上,天地空洞了。如黛的粉色,开满了桃花。真的,如黛的夜色,粉红的桃花,染红了外婆的头巾。外婆想不到外公还在那里。外公则赤着脚,在十里牌楼的涤荡的道路上横着走。此时的外婆,根本想不到外公的所在。
外婆小鱼一般了。
外婆的赤色的眼睛,抖落了满落的飞尘。而一路走上去,走入混沌的夜色,走入走不完的横断的道路,外婆发出了呼呲呼呲的呼喊,这些声音,遥远而彷徨,彷徨而遥远,如同游丝一般,洗碗完了的那一刻,外婆走入了浩浩茫茫的夜色。夜色如水。非常的大。大如动地的呼吸。打入了地里的一刻,那些唐村的一家家的木门吱呀一声都开了。
真的,唐村所有的院门都开了。夜色迷离了。外婆冒着春雨,走入了编织一般的村子。